越棯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的她看起来才五六岁的样子, 小小地一团,她穿着一身红色棉袄坐在钢琴椅上,十指在钢琴键上飞速跳跃,随着琴音的转折**, 她悬空的脚也不由自主地崩直。
一曲作罢,她抿着嘴走到女人的身边。
女人面若寒霜,顺手操起桌上的戒尺,“这次错了几个?”
“三个。”
“又错了三个!你脑子长着是干什么用的?天天练这一首你都练不好,还错了三个?”女人抓住小女孩的手,拿着戒尺“啪啪啪”地就是往上打。
“我就是养一头猪也比你聪明!”
女孩下意识想躲开,奈何自己反抗的力气在大人面前太过渺小, 她什么都做不了。
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女孩忍不住落泪, 她一边哭一边为自己开口辩解,“可、可是老师说这是正常的, 等我长大一点就不会错了。”她的手太小了,用这样的手弹高难度的曲子已经是极限了,像是跨八度的音,肯定会出错的。
女人并未听她的解释,反而下手越发狠戾,“我不管老师怎么说,你错了就是错了,还敢狡辩?给我重新弹!”
女人说着把她重新压回了椅子上,她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对着黑白琴键小声地抽噎着。
“哭,你就知道哭!现在不吃苦以后怎么享福!”女人戳着她的脑袋骂道,“你知道这架钢琴有多贵吗?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东西!”
女孩的手心红肿,双手几乎都已经麻木了,她是凭肌肉记忆带动本能按下的琴键。
女孩练这首曲子不知练了多久,房间外传来了敲门声——
“表嫂,你让越越休息一会儿吧,今天大年三十,洋洋他们都在呢,让小辈儿们去院里放烟花玩儿。”
“对啊,今天越越都练了这么久了,让她放松放松吧!”
…………
弹琴的手慢了下来,慢的这两拍很快就反应到了琴音中,女人听见后脸色更难看,用戒尺狠狠地打向她的手背,“专心!”
女孩吃痛惊呼,不过她知道,如果自己再谈错谈慢,等待她的会是更加严厉的指导。
忍着痛,女孩继续弹奏着。
女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拉开房门,婉拒了他们的邀请,并明里暗里用话挤兑对方。
“放烟花多久都能放可是这琴是一天都不能松懈的,教钢琴的老师说了,我们家越越很有天赋,绝对乐感,培养好了就是下一个李云迪!以后会谱曲了保不住就是一个越多芬呢!你们可别耽误她了。”
“严格律己有什么不好?要我说,你就是太溺爱你家洋洋了,你这是为他好吗?你这不是在害他吗?现在的竞争压力多大啊,你这一松懈就输在起跑线上了。”
…………
女人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夹杂着窗外的鞭炮,女孩只觉得手心和手背疼的厉害,不过她不敢停下。
弹下去,弹下去。
不能出错,也不能让让妈妈失望。
这个春节真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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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颤了两次,具体原因还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求生欲极低,即便是我们把她强拉回来,以后能不能活下来还难说。”
“这是越棯哇!我还挺喜欢她那几首歌的,听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吃安眠药割腕自杀,她肯定是不想活了啊!”
“嘘,小声点,别被护士长听见了!摊上那对爸妈,谁想活啊,之前我好几次轮班都遇见她了,周医生说她爸妈就是老一辈的思想,定期的心理疗程觉得没用,浪费时间,不去。以为抑郁症就像感冒一样,吃两颗就痊愈了。”说话的人像是怕被人发现,环顾四周小声地说道,“周医生给她开过盐酸舍曲林,副作用你们都知道吧,失眠,厌食,呕吐………听说她爸妈为了让她写出新歌来,硬生生地断了她的药!”
“卧槽!怪不得这次会躺进来。”大家都是学医的,都清楚的知道病患如果抑郁到一定程度,没有进行心理沟通和药物辅助治疗,那这人多半是会废的!
越棯有意识时就听见了这些话。
她想把眼睛睁开,可她连睁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孤寂,无助,迷茫,无尽的黑暗笼罩着自己,感知一点点的飘散,几乎是瞬间便将自己给吞噬殆尽。
好累啊,就这样吧。
她想。
滴——
监测生命体征的仪器发出尖锐的声音,守在一旁的护士立刻按下床头边的铃。
周医生离病房最近,他听见铃声就小跑进来了,在看见病人是谁后他心都凉了。
这是他好不容易抢救回来的生命,现在又要在自己面前死去,生命的脆弱,太残忍了。
“越棯!坚持下去!”
“肾上腺素0.5g.快!”
…………
周医生一边做急救措施一边叫着越棯的名字。
“醒过来,醒过来啊!”
“别放弃你自己啊!你才二十岁,人生有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你还没去体验呢!”
…………
五分钟后,仪器上不再是一条笔直的直线,尖锐刺耳的提示声消失,医生和护士精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