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却不是说老秀才的好话,而是说旁边陈平安那间屋内,满屋书香,书味胜过清水养鱼。
当年亚圣曾经游历青冥天下,除了谈妥大掌教寇名在浩然天下“散道”一事,其实亚圣也有在异乡传道、开设书院的意愿,只不过当时负责坐镇白玉京百年的掌教是余斗,而余斗不喜欢处理庶务,久处天外天,常年与天魔对峙,根本就懒得与亚圣见面,所以是几位德高望重的白玉京道官与亚圣秘密对接议事,所以就没谈拢。可事实上,如果白玉京道官当年就能够推算出三教祖师散道一事,是绝对不会拒绝此事的,如今受益最大的,当然是百家争鸣、尤其是佛家寺庙和道家宫观如花开天下的浩然天下了。
之所以那几位白玉京道官当年没答应亚圣,除了担心被儒家势力在天下开枝散叶,一发不可收拾,其实还有个大修士会想东想西、与真相越来越远的原因,可能换成河神高酿这种混过官场、公门修行过的,反而可以一眼看破真相,那就是只因为掌教余斗没露面,白玉京那边就会觉得这便是余掌教的态度了,既然余斗不点头,那可就是没得商量了?
作为白玉京仅剩两位掌教之一的陆沉,当然可以促成此事,大不了去天外天跟师兄余斗说几句,再捎话给白玉京五城十二楼,无非是多跑一趟,只是陆沉不知为何,却假装不知此事,只是在外游山玩水,去玄都观讨骂,或者找高孤、吴霜降之流的大修士蹭吃蹭喝。
“谁都不如陆掌教这么惬意,翛然往来,行而无迹,事而无传。”
只说担任白玉京掌教之后,陆沉在青冥天下,好像确实没有做过什么世俗意义上的壮举,远远无法与前边两位掌教师兄媲美。
偶有事迹流传在外,也都是些荒诞不经的笑谈。
“文圣先生何曾虚度光阴片刻,阅人事如观山川,履迹所及,事迹所在,一个读书人能够影响无数读书人,这要不是壮举,什么才是。”
老秀才挠挠头,再一手持杯,一手揪须感叹道:“不知老之将至,顷刻白首,甚矣吾衰矣。”
陆沉微笑道:“回看此生求道生涯,细思皆幸矣。”
“这种话,也就陆掌教说得,旁人道不得。”
“晨起不起嗔,莫骂酉时妻。多读圣贤书,遇事且呵呵。修身养性,处世之道,如是而已。”
老秀才顿时哑然。
大概陈平安是见酒桌那边当真只是扯闲天,就走到门口,问先生要不要吃点宵夜,老秀才拍着肚子,连连点头,笑言这敢情好,再不吃点,五脏庙就要造反了。见陈平安站着没挪步,老秀才就让他坐下聊,能喝酒就稍微喝点,不能喝酒就喝茶,陈平安点头坐在桌边,赵树下和宁吉就去灶房忙碌宵夜,他们打算多炒几个下酒菜,看架势,是要喝第二顿酒了。
陆沉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与文圣先生,吵不起来。”
一般来说,作为先生的老秀才都说要跟陆沉说事了,身为学生弟子的陈平安,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该搅和的,不合乎规矩。
大概这就是关门弟子的独有待遇了。
陆沉也当过数千年的关门弟子,感同身受,必须感同身受。
陈平安没好气道:“吵不吵,主动权在我先生手上,陆道长说了管屁用。”
老秀才抚须而笑。听听,诚不诚意,暖不暖心?
陆沉听到陈平安对自己的称呼是陆道长而非陆掌教,言语内容也不见外,就不计较什么了。
老秀才想起一事,摸了摸袖子,却没摸出什么,只是抬头望向陆掌教。
陆沉笑着伸出一根手指,在嘴边一抹,示意贫道晓得规矩,必定守口如瓶。
老秀才这才摸出一幅河图的摹本,终究是仓促为之,其中蕴藏的术算真意,兴许十不存一。
老秀才提醒陈平安先别着急打开,等哪天重返上五境再看不迟。如今摊开画卷翻阅内容,一颗道心只会深陷其中。
也就是自己的关门弟子,修心有成,让老秀才信得过,否则换成一般的练气士,任你是一位仙人,都接不住这幅仅是摹本的河图,赠物即害人了。
陈平安点头,默默收入袖中,就当是酒桌之上无拘束,破例一次施展术法,袖内山河缩地脉,如祖山分支蜿蜒一线牵引,将其搁放在了竹楼一楼的书桌那边。
老秀才笑道:“喜好钻研术算一道,是好事。以后游历中土神洲,可以与那几位术家老祖师请教请教,他们当年欠你大师兄一个不小的人情,有任何疑问,只管放胆询问,万一问住他们了,就又是一桩新的香火情了。小宝瓶,又乾,还有宁吉他们这些孩子,以后就又可以与那些老夫子们理直气壮讨教学问了。”
老秀才再取出一幅临时截取的光阴画卷,也没想着长久保留,属于那种阅后一次即无的走马观花图。
陆沉知道老秀才的良苦用心,山上大修士,往往闻名不如见面,既然陈平安以后是肯定要走一趟青冥天下的,那就早点亲眼看一看某些青冥修士的面容道貌、亲耳听一听他们的言谈。
画卷之上,在那天外,星河无垠,心事浩茫。
老秀才蹲在葫芦上边,长吁短叹,每喝一口酒,便叹息一声。一旁身为东道主的于老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