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一封,跟他们说了自己的大致返乡日期。
陈平安没有先去泥瓶巷祖宅,牵马过石桥,去了趟爹娘坟上,依旧是拿出一只只装满各地土壤的棉布袋子,为坟头添土,清明过去没多久,坟头还有些微微褪色的红色挂纸,给扁平石头压着,看来裴钱那丫头没忘记自己的嘱咐。
这一路行来,多是陌生面孔,也不奇怪,小镇当地百姓,多已经搬去西边大山靠北的那座龙泉新郡城,几乎人人都住进了崭新亮堂的高门大户,家家户户门口都矗立有一对看门护院的大石狮子,最不济也有造价不菲的抱鼓石,半点不比当年的福禄街和桃叶巷差了,还留在小镇的,多是上了岁数不愿搬迁的老人,还守着那些日渐冷清的大小巷弄,然后多出许多买了宅子但是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面的新邻居,即便遇见了,也是鸡同鸭讲,各自听不懂对方的言语。
陈平安就这样回到小镇,走到了那条几乎半点没有变的泥瓶巷,只是这条小巷如今已经没人居住了,仅剩的几户人家,都搬去了新郡城,将祖宅卖给了外乡人,得了一大笔做梦都无法想象的银子,哪怕在郡城那边买了大宅子,依旧足够几辈子衣食无忧。顾璨家的祖宅没有售卖出去,但是他娘亲同样在郡城那边落脚,买了一栋郡城中最大的府邸之一,庭院深深,小桥流水,富贵气派。
陈平安从方寸物当中掏出一串钥匙,打开院门,让渠黄在那座不大的院子里,松了缰绳,让它自己待着。
陈平安打开房门,还是老样子,小小的,没添补任何大件,搬了条老旧长凳,在桌旁坐了一会儿,陈平安站起身,走出院子,重新看了一遍门神和春联,再跨入院子,看了那个春字。
暮色沉沉。
陈平安坐在桌旁,点燃一盏灯火。
想着再坐一会儿,就去落魄山,给他们一个惊喜。
只是坐了一会儿又一会儿,陈平安还是没有起身,就是想要再坐一会儿。
所有的悲欢离合,都是从这里开始的。无论走出千万里,在外游历多少年,终究都落在这里才能真正心安。
在爹娘走了后,刘羡阳经常躺在这里的床板上,说着那些憧憬远方的胡话,小鼻涕虫也曾经常在这里埋怨那些大人的不讲理。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父母已不在,更要游必有方。
距离龙泉郡不算近的红烛镇那边,裴钱带着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坐在一座高高的屋脊上,眼巴巴望着远方,三人打赌谁会最早看到那个身影呢。
落魄山上,光脚老人正在二楼闭目养神。
朱敛又开始反复欣赏那些竹楼上的符箓文字。
女鬼石柔百无聊赖地坐在屋檐下一张竹椅上,到了落魄山后,处处束手束脚,浑身不自在。
披云山之巅。
大骊北岳正神魏檗和那条黄庭国老蛟并肩而立,一个笑容闲适,一个神色肃穆。
俯瞰远处那座小镇。
一条小巷之中,一粒灯火依稀。
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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