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不是大章节,只有七千字,因为晚上还有一章。)
陆台当时指了指院门口那边,说贴了那张宝塔镇妖符,门外是江湖,门内就已是山上了。
把陈平安给说得想喝酒。
之后飞鹰堡热闹了起来,热闹就有了人气,比起之前那种近乎死寂沉沉的安详,当下的飞鹰堡明显要更加让人心安。
因为飞鹰堡来了两位外乡高人,不是飞鹰堡熟悉的那种游历四方的大侠,或是大名鼎鼎的宗师,而是神神道道的,比起已经足够古怪的何老夫子,还要更让人觉得新鲜。
那位堡主盛情邀请而来的中年男子,在飞鹰堡的大街小巷,牵白马而行,马鞍两侧挂了两大捆松柏枝条,每次人马停步,手持拂尘的男子就会烧掉一根树枝,也不见他使用火石,双指一搓,松柏树枝便会燃烧起来,泛起阵阵清香,袅袅升空。
凑在远处旁观的飞鹰堡人氏,其中有些略通老黄历的白发老者,开始显摆起学问来,说这叫庭燎,是一门了不得的仙家术法,能够驱邪祛秽,因为松是万木之长,被誉为十八公,相当于朝廷的国公爷,柏树则是仅次于松木的侯爷,尤其是一些个名山大岳上的松柏,显贵着呢,所以燃烧松柏,配合仙家口诀,就能够通神。
相较高大男子的拂尘白马,另外一位邋遢老人,就显得俗气多了,卖相比不过同行,手段也透着股乡土气,故而跑去凑热闹长见识的飞鹰堡服这些灵智未开的阴物,要它们凭借本能起身行走,我那张,是为它们打开一扇门,要它们前行有路不断头。”
陈平安在心中轻声呼唤了一声飞剑十五。
它从巷口那边迅速掠回。
陈平安从方寸物中取出一张黄色符纸,以及那支小雪锥,盘腿而坐,一手持笔,一手掌托符纸,在陆台的指点下,开始第一次尝试着反画阳气挑灯符,因为心境不稳,最终失败,陆台也没有说什么,陈平安深呼吸一口气,再次取出符纸,竟然还是功亏一篑,这对于练拳以后的陈平安而言,是极其罕见的事情。
陈平安自己都有些茫然。
陆台叹息一声。
因为陈平安心境的其中一块碎片心镜,在摇晃。
陆台干脆拿出那把竹扇,轻轻扇动起来,看也不看陈平安,微笑道:“不要人人事事都设身处地,要学会置身事外。”
“不用着急画符,这么多年的苦头都吃了,那些小家伙们应该不介意多等这么一会儿。”
陆台扇动清风,帮着这条阴风云雾散尽的巷弄,重新遮掩那些从头顶黑云中渗透落下的无形阳气,缓缓道:“等到这边的事情解决掉,我会直接去竹楼找到那个堡主夫人,陈平安,你不用跟我一起,因为我需要你帮我打散那些黑云,以及潜藏暗处的一些阴物,道行可能不会太低。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陈平安嗯了一声。
陆台仰头望向天空,“大致可以确定真相了,飞鹰堡这几十年的阴盛阳衰,是幕后有人故意为之,为的就是让那位天生极阴之身的堡主夫人,孕育出一头不定引来它们的贪恋,继续选择在阴阳缝隙之间,做这种孤魂野鬼,反而是坏事。”
陈平安点点头,先将那支小雪锥递给陆台,在取出符纸之前,问道:“你那张冥府摆渡符,毕竟要破开阴阳界线,跟我这张简单的指引符,很不一样,所以材质是不是越好越灵验?”
陆台欲言又止,没有开口说话。
陈平安便已经知道了答案,直接取出一张金色材质的符纸。
陆台没有去接,问道:“值得吗?”
陈平安点点头。
陆台摇头道:“我觉得不值得。”
陈平安转头看了那墙根两排的孩子,转头对陆台咧嘴一笑,眼神坚定,“你只管用这张符纸好了,但是千万别画错了。”
陆台叹息一声,先闭眼片刻,郑重其事地屏气凝神,这才睁开眼,握紧小雪锥,在金色符纸上画那摆渡符,这是中土神洲阴阳家陆氏的独门符箓,图案为一片孤舟,舟上有老翁撑蒿,两边各有一串古篆文字。
陈平安相信陆台的画符,转头望向那些孩子。
曾经有个人在杨家铺子,听到过“不值得”三个字。
陈平安看着那些孩子,就像是看着数十个自己,在等待一个答案。
片刻之后,陆台笑道:“大功告成!”
陆台交还那支小雪锥,之后两人起身,陈平安捻起那张阴气指引符,浇灌入一缕纯粹真气后,符箓灵光流溢,光线轻柔,比起阳气挑灯符,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光景,果不其然,在指引符彰显后,墙根下的那些孩童便懵懵懂懂抬起头,痴痴望向陈平安手中的符箓,充满了眷念和欢喜。
陆台将金色符纸的冥府摆渡符,往巷弄尽头的那堵尸骸墙壁一丢而去,符箓贴在墙上,符箓四周边框各自出现一条金线,符纸中央地带则开始消散,金线不断往外扩张,最终出现一道金色的门框。
陆台让手持指引符的陈平安走向那道大门,脚步要缓。
孩童阴物们纷纷站起身,跟着在前方指引方向的陈平安,一起走向巷弄尽头。
陆台坐在院门口台阶上,单手托起腮帮,望向陈平安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