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打小就在汉宫长大,在外婆和舅舅的呵护下,简直是称霸皇宫,整个皇宫都是她的家,她比那些长大就出宫的公主藩王更像汉宫的主人,而她的胡搅蛮缠和嚣张跋扈,那是汉宫众人经年累月积攒下来的恐怖印象,早就根深蒂固形成条件反射了,别说阿娇只是被罢黜长门宫,还生了长皇子,如今长门宫的门禁更是形同虚设,便是被赶出宫了,说要进宫,也没几个人真敢阻拦她。
众宫人也有应付自己难缠主人的法子,一边小心翼翼哄着她,拖拖拉拉地准备软轿,一边让人飞奔去未央宫报信,死命争取时间,等阿娇的软轿朝未央宫方向而来时,刘彻和东方朔都知道了。
刘彻捏了捏鼻子,既恼怒,又无奈,但他还真拿阿娇没办法。
“陛下,今日小殿下学业已结束了,老臣便先告退了吧。”
见东方朔想跑,刘彻冷笑一声,敢隐瞒嫡长皇子的存在,捅了这么大娄子还想让他善后?没这么个大仇恨包挡在面前,吸引走阿娇的注意力,岂不是要变成他直面阿娇的蛮横不讲理了?
这事儿从头到尾跟他都没关系,都是东方朔惹出来的,自然应该他来解决才对!!
“爱卿也知晓皇后的脾气,与朕说不了几句便会翻脸,阿锦的事,本就是爱卿亏欠皇后,就有劳爱卿向皇后解释了。”
这强盗得和陈阿娇如出一辙的口吻——东方朔瞠目结舌,被这对前夫妻的无耻给惊呆了。
白锦听说阿娇要来了,还挺开心,这说明阿娇身体应该没有大碍了,阿娇本来活得好好的,若因生他而丧命,哪怕他灵魂再强大,也是会愧疚一辈子的。
自从刘彻亲自抱着白锦在永宁殿给举行了洗三礼后,白锦的大名——刘锦,就被录入了皇室宗谱中。
白锦眼神挺好,亲眼看见刘彻一笔一划把他名字记在了废后陈阿娇名下,明明白白写下了“嫡长皇子”四个字。
他颇有些无语,亲妈是废后,他却是“嫡”长皇子,刘彻就不觉得矛盾吗?这要是传到后世,让后世的史学家们怎么解读?
显然目前的刘彻正沉浸在自己将将而立终于有了儿子的喜悦中,只想给这个儿子最名正言顺最尊贵的身份,完全没有在意这些小节。
而满后宫的夫人美人们,虽然心酸嫉妒,可谁让她们没有孩子呢?连个公主都没生下来,就算想计较都没有立场。
唯一有点立场去在乎此事的,是身怀六甲,即将临盆的卫夫人,可是能以舞姬之身晋为后宫三夫人之一,又岂是草包?
卫夫人不但没有为突然冒出来的长皇子而心生怨恨嫉妒,反而额手称庆,扶着自己硕大的肚子喜极而泣,心想她们母子的性命总算是保住了!
卫子夫本就出身卑微,她是个聪明又清醒的女人,很明白自己的处境,自入宫以来顶着刘彻宠妃的头衔,看似风光,其实苦水都咽在了肚子里。作为陈皇后眼中一个扎人的钉子,她被踢蹴鞠一样,从公主府,踢进皇宫,又从皇宫,被踢了出去,再成为贵人们之间角力的牺牲品,被提溜进宫,扔进了皇宫里最辛苦的掖庭,干了很久最底层宫人干的浣洗之事,这般翻来覆去折腾得她苦不堪言,一双做舞姬时精心保养的手在冷水中泡得满手冻疮,还要在时不时偷偷来看她的陛下面前遮掩凄惨狼狈,不敢露出分毫不满,生怕招来更重更惨的报复。
如今,哪怕她已经重新回到后宫,每天也是过得战战兢兢,只恨不得皇后把她忘到脑后,哪怕陈皇后被废,被迁入长门宫,哪怕陛下私下答应等她生下长子,便立她为后,她也丝毫不敢得意,不敢松气——迫于陈皇后过往的淫威,别说得意了,她连一点点幸灾乐祸的心情都不敢有。
看,她谨慎小心是对的!哪怕陈皇后犯下了巫蛊之祸,也不曾获罪,连家族都没有受到半点惩罚,陛下仅有的宽容之心,都给了这位幼年起就伴在陛下身边的陈皇后。
陈皇后,在陛下心里的地位,和她们这些女人是不一样的。
若是她们当中的任何人有一点点的不轨之举,死都是陛下赏赐的最轻惩罚了,面对这样的陈皇后,她哪里敢有一点点冒犯呢?更别提还特意跳出来扎那对尊贵人的眼,那些来挑拨离间的人自己没长脑子,既以为全天下都是傻瓜吗?
阿娇心里何尝不知道那些宫人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不过是假装不知罢了,以前她肆无忌惮是因为无所畏惧,如今,她的孩子就在那人手中,性命未卜,她已经没有任性的资格了。
乘着软轿来到了未央宫,阿娇不再像以往那样不经通报就直接闯进去,她怔怔地看着黑底金色的未央宫牌匾,这座庄严肃穆的宫殿曾是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无论它的主人是舅舅还是刘彻,她都是这里的另一位主人。
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她站在原地,挺直了瘦削的脊梁,看向左右的宫人,垂下眼眸。
“麻烦通传一声,罪女阿娇,求见陛下。”
等着阿娇兴师问罪的君臣二人组等来了阿娇的通传,两人都有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荒谬感,面面相觑,到底还是东方朔更理解阿娇这段时间的转变,可怜天下父母心,生在皇家,也只有阿娇这种感性远超过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