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囿于交际场合的那些这个礼那个礼很无聊,也无趣,主人公们就像小时候她自己摆弄的玩具娃娃,被打扮成奇奇怪怪的模样,扔在奇奇怪怪的地方,和奇奇怪怪的人们敷衍着应和着。
像一群小丑。
她也做了那个小丑。但是是最不配合的小丑。
有秦隐那边同来的、她觉得眼熟但又没印象的长辈轻着声跟她说,你不能这样,你得哭啊,哭出来才像话。
谈梨点头。她努力憋,她想自己以前演技那么好,演个哭戏不成问题。
在她尝试不知道第多少回的时候,被萧筱按在客人席里说关系不够上前是逾矩的秦隐忍无可忍地起身,走过来。
他把穿了一身黑、戴着白花的女孩藏在众人视线的盲区。
谈梨察觉,茫然地抬了抬头:“你怎么过来了?阿姨不是说……”
“闭嘴。”
秦隐难得有点凶,但没凶完,他自己声音都轻下去。他伸手轻捏住女孩的鼻梁:“吸气。呼气。再吸气……”
谈梨像个小木偶,跟着他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终于把胸腔里那股憋闷住得叫人气管和肺都刺痛的郁悒,慢慢吐了出来。
秦隐松开手,皱着眉问:“我不过来,你能把自己憋死么?”
谈梨摇头。
秦隐:“哭不出来就不要哭。”
谈梨:“可是他们说要哭出来。”
秦隐:“你什么时候在意别人怎么说过?”
谈梨沉默了。
她想也对哦,她从来没有在意过,也从来不听任何人的话,谈文谦活着的时候说的,她一个字都不听。只是不知道怎么了,他们都走了,她却好像突然……脚底都空落落的了,想听有人跟她说她要怎样、她应该怎么做。
谈梨眨了眨眼,低声不知道在问谁:“那我以后,还能听谁的。”
秦隐心里一窒。
他伸手用力地抚了抚她的头:“听你自己的,听我的。”
谈梨怔怔。
又有谈文谦在事业上的朋友过来,致礼,慰问,络绎不绝。也有人会好奇地,把他们在客人席里的议论抬上桌面,他们示意着秦隐,问两人。
“这位是?”
“秦隐,”秦隐用力握住女孩冰凉的手,将掌心的温暖一点点渡过去,“谈梨的未婚夫。”
“……”
?
办完葬礼已是年关前,就算掰着手指数,离过年也不剩几天了。
谈梨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有说有笑,陪着秦隐置办年货时也还是和往年一样闹人。
大年二十九傍晚,秦隐陪谈梨归拢好两人小窝里最后一批年货。靠在自己找人搭的吧台前休息时,秦隐问:“今年你想怎么过?”
谈梨晃着手里的苏打水水瓶,看着里面的气泡从下面升腾起来,她转回头,灿烂地笑:“当然和往年一样啊。”
“不去我家?”
“不要,就算萧阿姨不觉得我不矜持,我还怕太紧张然后吃年夜饭的时候噎着呢。”
“自己一个人没问题?”
“你大年三十早上才走,初一早上就回来了,我能来得及有什么问题?”谈梨玩笑着,“再说了,就算不算上遇见你以前那些年我经常一个人过年,就只说最近这几年,我们不是说好了这样的么?”
秦隐沉默过,才道:“以未婚夫妻的关系,你也可以来我家过了。”
谈梨一怔,几秒后她嬉笑着躲开秦隐伸过来的手:“才不要呢,我傻么?离着婚姻的坟墓都不远了,好不容易剩最后几年自由时间――我才不要自投罗网呢。”
秦隐无奈望她,半晌才问:“真不想去?”“不想。”
“……”
“你就别担心啦,”谈梨跑回来,隔着家居服抱住秦隐的腰,下巴垫在他胸膛前,嬉皮笑脸地对他说,“我就躺在床上,乖乖等你回来,好不?”
秦隐沉着眼,默然几秒,他似乎妥协,抬手轻轻理好女孩跑得凌乱的刘海,低声应允。
“好。”
大年三十下午,两点多的时候,谈梨从松软的羽绒被下爬出来,去冰箱里翻出秦隐给她准备好的东西,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微波炉的前盖是透明的,锡纸盒躺在里面的加热圆盘上,转啊转,谈梨就趴在外面看,一边看还一边打了个呵欠。
她不爱过年。
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关于过年、过节,她的记忆里几乎翻找不出什么和快乐或者阖家团圆这样的词有关系的回忆。唯一有印象的年关,似乎是某个大年三十的傍晚,半发疯状态的乔意芸握着她的手,大步的步伐拉得她几乎踉跄。最后他们在那个高高的谈文谦的公司大楼下下了车,她又被拖上楼。
乔意芸冲撞进那间办公室的门,对着谈文谦和他正在交待业务的女秘书大发雷霆,整层楼都能听见。
乔意芸那时候说了什么,骂了什么,她已经想不起来了。谈文谦的表情,女秘书的反应,她也一样不记得。
唯一留在记忆里的,只有办公室那个高悬的、晃眼的灯,还有那张比她都高、挡得她世界一半昏黑的办公桌。
偶尔做梦,她还会梦见。
“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