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瑞兽座炉里轻烟缥缈, 璀璨的夜明珠莹辉溢目,悠悠照亮了锁魂鼎内本该阴森幽闭的空间。如果刻意忽略掉周围那些诡异瘴气的话,这地方如今乍眼一看, 的确很像一个仙君会居住的风雅之所。
沈祁修在挑选此处每样物什摆设时,都花费了好一番心思。
厉鬼满身鸡皮疙瘩地蹲在角落里, 打量着沈祁修唇边餍足的笑容, 不知怎的, 竟从他那双漆黑的眼瞳中慢慢咂摸出了几分孤独的味道。
跟着沈祁修从依兰城回来以后,它曾一度担忧沈祁修会直接出手磨灭它, 毕竟它现在的修为已被扶月仙君废了个七七八八,沈祁修留着它没有任何用处了。
按照沈祁修的行事准则,不可能把一颗废掉的棋子继续留在手里。他既然拥有上千年前鬼域领主的炽霄剑, 就相当于拥有了开启血海牢笼的钥匙,海底有无数不见天日的鬼物情愿跟他离开,俯首听命,供他驱使。
况且这颗废掉的棋子了解他那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干脆利落地抹除所有痕迹,才是他惯常会做的选择。
厉鬼用了几天的时间后知后觉地想明白,沈祁修照旧养着它,大抵是希望有个人能偶尔在身边听他说说话,哪怕那个“人”, 实际上是一只鬼。
这少年总是带着一身伪装独来独往, 似乎世上没有什么温暖是属于他的。无论扶月仙君对他的关怀爱重里掺杂了多少虚情假意,但终归都是他经年渴盼过、向往过的东西。
厉鬼斟酌了半晌, 不安地转转眼珠,压低声音喊他:“沈祁修……”
“你有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它绞尽脑汁地组织着措辞,试图把话说得委婉一些,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师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宁可主动散去自己的残魂,也不乐意被你就此圈禁在这里。”
“你要……怎么办?”
沈祁修的脸色猝然一寒,显然从未设想过这种后果。他把紧握的锁链掷回床榻上,瞳孔深处涌现的阴郁抵消了先前如水般的温柔,神情顷刻间暴戾的近乎可怖。
他咬着牙道:“不会的。”
“扶月仙君是修真界名动四方尊主,高高在上惯了,他受不了这种折辱很正常。”厉鬼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头,“换成你沦落到同种境地,你会对杀害你的人言听计从吗?”
“倘若他不惧怕神魂彻底消亡,你就没有制衡他的筹码。他要如何,不在你的控制范围之内。”
厉鬼觑着沈祁修道:“除非你有绝对的把握能扣下他一缕残魂,并且日复一日地对他施以鼎内钻心剜骨的极刑,试试看这样能否迫使他屈服。你……舍不舍得?”
“收服他的过程或许会很漫长,而且未必就能成功,你一个盯不住,让他寻到自我了断的机会,就竹篮打水一场空,后悔也来不及了。”
锁魂鼎内钻心剜骨的极刑,沈祁修用过很多很多次。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鬼物们哀嚎翻滚、嘶叫求饶,不动一丝一毫恻隐之心。
但师尊……
师尊他会么?
会宁可神魂消亡,都不愿意……跟他待在一起?
沈祁修沉默着,冰冷地注视了厉鬼良久,一转身拂袖离去了。厉鬼双手抱头瞅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锁魂鼎边缘,终于慢吞吞地喘过了口气。
它忍不住第一万次仰天悲叹道:“我这是造了哪门子的孽啊,怎么就遇上了这种脑子不正常的神经病呢?”
*
宗门大比前夕的座谈会准时召开,各门各派的领军人物齐聚一堂,然而这会儿议事开始的时辰已经过了,凌霄宫那位高人一等的仙尊依然没有出现。
在场的众人心知肚明,每逢这般正式场合,谢归远谢掌门必定会卡在末尾姗姗来迟,好像不如此就不足以彰显出他非同凡响的地位似的。
更何况太虚剑宗和凌霄宫互相敌视早不是一天两天了,百年前因为凌霄宫那边多出了个化神境的长老,险险在评选中得了第一宗门的名号,所以谢归远做坐了仙尊的位置。
他平日便没少借势在仙盟里给元珩找不痛快,这次轮到太虚剑宗承办宗门大比,他亲临对家的地盘,如若不端着身份拿一拿乔,那才真叫稀奇。
谢归远始终不见露面,萧眠再度望了望那把空着的椅子,重重合上折扇,满脸不耐烦地骂道:“摆他娘的什么谱。”
一旁的元珩气定神闲地转头看他,沉声告诫道:“七师弟,慎言。”
他压低嗓门,给萧眠递了个眼色:“骄骄还没有来。”
萧眠不由得一愣,待品出元珩话里那点儿不易发觉的愉快,顿时将桃花笑眼一弯,幸灾乐祸地揣起袖子等着看即将开锣的好戏。
各位宗主长老们正襟危坐,一直等到约莫两柱香燃尽了,谢归远总算不紧不慢地现身,踱步跨进了门。
他样貌堂堂,气度英武,面上的表情一团和气,一进来便负着手淡淡道:“仙盟里要务繁多,谢某实在脱不开身,劳烦诸位久候了。”
满场众人无不起身向他见礼,元珩亦笑着对他拱了拱手:“无妨,凌霄仙尊不必客气。”
作为压轴出场的角色,谢归远落座之前首先清了清嗓子,打算发表几句相得益彰的演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