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与病房内明亮的灯光相逢,窗户上交错出两道绰而长的侧影。
男人抬手轻拍着小姑娘的背抚住她的抽噎,在这种流淌着默契和依赖的无声中,那些埋藏在经年累月里的瞬间都如珍珠脱浪般变得明晰而清楚。
以前总嫌弃她贪玩会把浑身弄得脏兮兮的是季礼,给她把手一点一点擦干净的也是季礼。
打她手心监督她做作业的是季礼,她进步了陪她去买漂亮小裙子的还是季礼。
剪她头发的事情沈言曦暂时不予原谅,但如果不是季礼无数次刻薄无情的嘲讽,无数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攻击,沈言曦不确定自己能正儿八经上大学,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咬牙把《仕杀》拍完,不确定自己第一次被黑的时候能边哭边正面回复。
季礼在她的世界里从来都是一个极其讨厌又不可割裂的负面角色,可也是这个负面角色,在她单方面咆哮“互殴”时只会抓住她的手,拧紧了眉心也绝不会朝她动手,在她需要他的任何时候,他不管天南海北地点关系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就算他说他厌烦她分手后一而再再而三找他诉苦,可他从来不换房门密码和她的指纹。
沈言曦一颗心被季礼惯常砍得四分五裂,只是这一次,沈言曦以为季礼会残忍地泼辣油,季礼却抱着她,低低地往里灌了蜂蜜水。
温温热,乍一喝没什么感觉,待一会儿,等后味上来,一股子淡甜弥漫在整颗心里。
“季礼,”沈言曦抬眸看他,“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共患难的挚友。”
她小脸清丽,眼睫挂泪,轻咬嘴唇时如雨后初苞的玫瑰,可怜动人。
季礼用指腹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如果我说不算你会生气吗?”
沈言曦不可思议:“当然会。”
季礼:“那就算吧。”
“什么叫那就算,”沈言曦从季礼怀里蹭起来,“你就不能直接说算吗?”
季礼:“你没回答我上个问题我可能会直接说算,你回答了上个问题等同于你自己放弃了我直接说算的概率。”
沈言曦一脸问号:“可上个问题不是你问我的吗?为什么这也能算我自己放弃概率。”
季礼:“我问你你可以不回答。”
沈言曦:“你要吃药吗?”
季礼:“?”
沈言曦格外认真道:“我是情感宣泄自然而然流淌出来的那句话,而你在这种时候都还不忘在逻辑上欺负我,我有理由怀疑你得了不怼仙女会死绝症。”
季礼“哦”了一声:“那你怀疑吧。”
沈言曦噎住,结束了这次费力不讨好的聊天。
病房有个套间,里面书桌、单人床一应俱全,季礼扶着沈言曦去洗漱,又扶沈言曦回病床躺好后,拿了平板准备回房间。
季礼并不认为沈言曦想和自己继续沟通。
忽然,沈言曦道:“你可以陪我吗?”
季礼停下脚步,转身看她。
沈言曦眨了眨眼睛,重复道:“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我心里不太平静,我怕我睡不安稳,一直叫你又很叨扰,所以我想说你在这陪我,等我睡着了再进去可以吗?”
季礼没出声,但表情似有松动。
沈言曦再接再厉:“你也可以现在进去,只是我心里太难过了,就像玻璃碎了一地,如果你现在进去,就是在碎玻璃上踩上几脚,更碎了,如果你陪我一会儿,就是502,每分每秒都在帮助我复原,”沈言曦两只手露在被子外面,宛如一只无害的小动物,可可怜怜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做出了决定,愿意为了一个脆弱的女孩,为了她的睡眠而陪伴……”
季礼默一瞬,问:“我找医生给你开点安眠药?”
沈言曦倏地把手收进小被子,转过身背对他,闷闷地不说话了。
这是钢铁直男吗?不,这是钛合金直男。
哼!
沈言曦假意闭着眼睛,耳朵却悄悄竖起来听季礼的动静,季礼坐回了床边的陪护椅,季礼在给程胜发微信,季礼说着给她开安眠药最后还是没走。
时钟指针一下下敲出安静。
沈言曦脸上方才的戏多收得一干二净,她悄无声息地睁开眼睛,借着窗上的倒影看季礼。
他长腿不太舒展地放在地面,时不时拿起手机回复一条信息,从沈言曦知事起,季礼就是一个极其自控的人,控制时间,控制情绪,控制自己做每一件事的成本,甚至控制没人制得住的她,等他坐上华盛头把交椅,这样的自控更为明显。
他说话永远不温不火,神态永远淡漠平静,温和时像湖水,嘲讽时湖水结了冰。
除开刚刚的发火,是个例外。
一个只对她的例外。
沈言曦视线慢慢上移看他,不少女生控男生指控一个部位,有的是眼睛,有的是唇形,有的是手,沈言曦不一样,她全都控。
她知道季礼好看,但没想过季礼会这么好看,眉形挑落,眼眸深邃,挺鼻薄唇、下颌线条冷淡清显,完美得不能再挪分毫。
沈言曦看着看着,白皙的耳廓漫上一层自知的绯红。
沈言曦忽然转过脸喊他:“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