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泓未饮, 他们兄弟二人,像已在此坐了有多时,并已聊说了有些时候, 再也不是她初为宇文家妇时,所见的“兄友弟恭”,温和包容的大哥,与孩子气而崇拜兄长的二弟,如烟逝去,眼前所见的宇文兄弟, 虽皆神色寻常, 如在用普通家宴,但唇际淡淡的笑意下, 周身却似披有盔甲,彼此的戒备试探, 如一柄柄冰冷的刺刀,横亘在他们周围,剑拔弩张。
萧观音不知宇文清如此大费周章, 令她藏于暗室默听,究竟是想要她知道什么,她丝毫不知,只是难以克制地感到不安,这份不安,因未知愈发深重,似暗室中的阴冷, 一重重地积压在她心头。
……纵是之前宇文清一再希望她对他有情时,也没有将那数次相救之事搬出,挟恩图报,何事值得宇文清,在她离开的前一夜,将“报恩”之事搬出,非要她来此听在耳中……是与宇文泓有关吗?……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当初宇文泓向她道歉,将昔日欺瞒,都一一讲与她听了,还有什么她不知道……宇文泓,还瞒了她什么吗?……
未知的不安,如潮水在心中上涨,萧观音僵站在阴冷的暗室中,透过孔洞,望见外面的雅室中,并不举杯就饮的宇文泓,也未言语,只是平静地望着对面的宇文清,看他自饮了浅浅一口,淡笑着望来道:“你与萧观音新婚那年暮春,母妃曾赠助情酒,祝你二人圆房之事,是有人设法传至我耳中,此举,是希望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也罢,是旁的也罢,我眼下皆不十分在乎,只对这桩事本身,最感兴趣。”
“那壶酒,就是那年暮春,你派人送至澹月榭的那壶吧?”
宇文清说话的声音,十分轻缓,如聊家常,如在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但听在身处暗室的萧观音耳中,却不啻于一道惊雷,轰声在她耳边炸响,一直震到她内心深处。
……从前,她一直暗觉奇怪,明知自己酒量不佳,为何那夜在澹月榭,在丈夫不在身边、只与夫兄对坐的情境下,竟会主动饮酒饮得那样醉,以致人事不知……即后来,她因宇文清的提醒,想起了那一夜的一些零星片段——她在醉中,与宇文清的一些亲密之举,她愈发为此感到心惊,她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纵是醉了,或会有些失态而已,怎会行止与本人平时判若两人,怎会那样地轻浮放肆,允许自己与夫兄亲密地抱在一处,甚至,差点亲吻……
……是因为那壶助情酒的缘故吗……宇文泓知道那壶酒有何功效吗……他……他也许并不知情,只是无意为之……他已将往日欺瞒之事,全都告诉她听了,他说他喜欢她,他说……他爱她……
……她信他了……她已信了他了……她也是……喜欢他的……
心神震乱的混沌思考下,外室,宇文清的声音,仍在不疾不徐地响起,伴着有感叹之意的轻淡笑意,似一道道煞白的闪电,将她心底混沌的心绪,如拨云分雾,一分分照明。
“纵是我心知你是怎样的人,在得知查实此事时,仍忍不住有些不敢相信。你这事做的,着实是出乎我所料了,怎么舍得的呢?怎么舍得将那样好的妻子,亲手推入陷阱之中,枉顾她一世的声名与性命?”
“明知这事成了的后果,是她轻则失去清白之躯,名声扫地,一世都要在别人的嘲讽指点下,忍辱过活,重则若不堪受辱,极有可能在酒醒后,在事情被你揭出时,当场自尽身亡,竟还是为自己的妻子,安排了那样一场晚膳,借着母妃的手,借着自己是个‘痴人’,亲手为她送上了助情酒,亲手将她推到我怀中,不顾她的意愿、名声与性命,只是为了能给我这大哥,留一个名声污点,就可以对自己的妻子,做出这样的事,仅仅是为一名声污点,萧观音在你心中,不过就等值这般。”
“我知我自己不算什么善人,但扪心自问,这样亲手将自己的妻子,推送至外男榻上之事,我做不出”,宇文清如是说着,淡笑着摇了摇头,“小的时候,父王总说你更像他,说我不如你,我心底一直不服,不服了这么些年,纵使是你个‘痴人’时,心底犹是不甘,直到知道此事,方算是真正服气了,父王说得对,论心狠,我的确不如你,至少,当如萧观音那样的女子,肯全心全意地对我好、对我笑时,再给我一副心肝,我也舍不得将她视作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给她设下那样的污脏之事,逼着她去死……二弟,上苍如此厚待于你,你太不懂得珍惜了……这份不懂得,真是让为兄我,嫉恨不已……”
在宇文清长久的喃喃感叹下,一直未曾出声的宇文泓,直到宇文清暂止了声、低首饮酒,方望着他,平平静静地开口淡道:“大哥还是少喝些吧,看着都已醉了,开始说胡话了。”
对这“胡话”二字,宇文清轻嗤一笑,不做辩解,仍将杯中酒缓缓饮尽,而后,又自斟一杯,举杯对向宇文泓道:“其实,我这做哥哥的,该谢谢你的‘不懂珍惜’,若非你故意送酒、故意迟来,为我与她创造机会,我怎能与萧观音那般亲近,怎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是那般……甜美动人……”
语至最后四字,嗓音低沉,如已忆陷入那一夜幽榭秘事,宇文清眸光微幽,望着宇文泓道:“……如你所知,我早对她有意,也不是坐怀不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