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观音随宇文泓手下所指,望见那绘功精细的女上之图,及旁边所写的四个小字,原已羞红的双颊,更是烫灼不已,几如火云般烧了起来,偏生她那夫君,丝毫不解她羞窘,还追着她问道:“这个怎么样呢?恰有你的名字,你喜不喜欢?”
平生十六七年,生活清简,极少与外人接触的萧观音,在家中受父母疼爱,与兄嫂相处和睦,同弟弟妹妹,也关系极好,心绪常年澄平无波,不动凡气,兼又常随母亲礼佛,抄阅经书,感悟佛理,内修心性,故而年纪轻轻,即养成了十分沉静平和的性子,平日心澜几无起伏,有生以来,还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羞窘过,面皮薄红得如能滴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一味地低下头去,几要埋进那绵软的锦衾之中,以避开这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洞房花烛之夜。
但,眸光极力避开,双耳依然清明,夫君宇文泓的声音,仍在她耳边碎叨,在将那张图旁的四个小字,如小孩识字念书般,一个个地朗声念出来后,又语含疑惑道:“……‘莲’?……好奇怪啊,这画上又没有莲花,为什么说是坐在莲花上呢?……嗯……得改一改……这画上面是你,那下面就该是我啦……‘泓’……改成我的‘泓’字才对!”
他似折服于自己的机智,把修改后的四个字,重重念了一遍,看向她问:“你重不重啊?可不能把我压坏啊!”
萧观音咬唇不语,又见他站起身,伸手过来,口中道:“让我看看你有多重”,似是想将她抱起掂量掂量,窘软的身子,立隐隐僵了起来。
但,伸过来的手,同时也僵在了半空,宇文泓犹豫地望着她道:“沉璧说,你稍微碰碰就会碎了……”
迟疑许久,他的手都没有伸来抱触,转首又看向那册摊在锦被上的“小人书”,见每张图上面的小人,都“碰触”得十分厉害,脸色越发为难,兴致似也跟着消了大半,恹恹半晌,蹲下身去,扫看那册上一眼看不到头的小人图,嘟囔着道:“怎么这么多啊,要一个个地都来一遍,才能“生宝宝吗?”
说着伸出一根手指,“一” 、“二”、“三”地数了起来,微皱的眉头,随着数字越来越大,而越皱越深,在数到末端,发现图上竟有七七四十九种时,眉头立时紧锁如峰,看看密密麻麻的小人图,又看看身前的“易碎之人”,最终摆摆手,知难而退道:“不生了,不生了,麻麻烦烦!!”
似是很怕麻烦之事的宇文泓,将“小人书”随手抛到地上,倒头便睡,“不生了!睡觉睡觉!”
萧观音与他腕间所系的红线,其实并不十分短,但因宇文泓倒头就睡的动作,二人之间距离忽然变大,又是猛地一牵扯,萧观音再次猝不及防地跟着他朝前扑去,正扑倒在他仰躺的身体上。
滟红的烛光,摇映在鸳鸯合欢的榻帐上,迷离的光影流漾中,四目相望,呼吸交融,宇文泓望着扑在他身上的温软美人,眨了眨眼问道:“你是要坐吗?”
萧观音大窘,连忙起身,背坐到一边,身后,宇文泓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道:“不坐我就睡了,好困好困。”
真就手扯了锦被,阖眼睡去了,没一会儿便呼吸匀停,似已好梦沉酣。
已是深夜了,青庐外喧嚣的夜宴声,早已平息,安静地似万物都已陷入沉睡,青庐之内,亦沉寂无比,只听得烛火偶尔发出的“吡剥”之声,萧观音垂首背身许久,面上的红烫,慢慢地消退干净,自知婚事起隐忍的沉郁,却在这万籁俱寂的春月夜里,一分分地在心头浮起。
这就是她的洞房花烛夜了,她缓慢回身,望向榻上沉睡的男子,在心中轻轻地想到。
其实虽已至适婚之龄,却未想过自己会有夫家,会有洞房花烛之夜,明明按理来说,男女之情,为天地人伦大道,少女适龄,当有怀春爱慕之心,可许因她自识字起,便随母礼佛、阅看经书、参研佛理的缘故,虽长于深闺,却似近空门,迄今仍未生出过半点类似的心思,甚至心底隐有感觉,或此一生,都不会有所谓的男女之情。
诗书上的情爱之诗,她阅看过许多,却难生同感,玉郎表哥是极好的男子,但阿兄在拿他同她开婚嫁玩笑时,她也依然心平无波,在听闻几位堂表姐妹,陆续都定下婚事后,她曾向母亲说过无意婚嫁之事,母亲那时慈爱地凝望她许久,最终轻抚着她的鬓发道:“都随你。”
得了母亲这一声后,她以为此生都将清静一人,却不知权势压顶、家人的安危下,有些事,将随不了她,现下,她清楚地明白了,坐在这红纱帐中,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而她身前,不谙世事的天真之人,犹自浸沉在香甜的睡梦之中,不知人间之事,有多少无可奈何。
这就是她的丈夫了,书上所说,当执手一生、白头偕老的夫君。
轻曳流红的烛光中,萧观音凝望身前之人许久,慢慢地低下身去,看向他的脸庞。
自却扇之后,她还未认真看过他,此时近前看去,才看清他那遮隐面容的半面红疹,似因饮食不当而来,这样的面疹,是不能随意抓挠的,萧观音见睡梦中的宇文泓,似因面上瘙痒难耐,皱了皱眉,下意识抬手抓面,在犹豫片刻后,轻握住他的手腕,将他那只不安分的手,从他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