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情况实在叫人茫然,不只是宁莞,堂中其他人也是一脸迷茫。
老爷子叫的什么?师姐?是在叫谁?这个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女大夫吗?
宁莞愣了愣,柳眉微动,疑惑的目光落在面前罩着一身青衫身形消瘦的老人身上,“老年痴呆”几个字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回神,笑着轻声道:“老人家认错人了吧。”
话音刚落,老人眼睑微微耷落,皱纹似深刻了几分失意,表情难过,失落颓败仿若秋日枝头的枯叶。
他张了张嘴,话声低落,“师姐,我是阿正啊,你不记得了吗?师父从草堆子里捡回来的阿正啊……”
阿正……二师弟?!
宁莞一怔,不禁睁大了眼,她从安和年间穿回来尚不到半月,哪里会不记得自己的二师弟,只是……怎么可能呢!
她有了反应,师老爷子忙伸出手,急切道:“你看!你看!手里的胎记,师姐你真的忘了吗?你仔细看看!”
宁莞低头一看,果然老人手心上有一个铜钱般形状的红色小块。
“师姐还说我这胎记生得好,以后定是富贵有余,金银不缺。”
“……”
她好像是这么说过来着。
宁莞蹙眉,眼角微抽,听着好像是那么回事。
胎记没错,一通年岁算下来,她二师弟如果好好活着的话,也确确实实差不多这么大了,可……无论怎么说,照常理来……他不应该会记得她才对啊!
事情超出掌控,过于出乎意料,宁莞神色一时有些变化。
但再怎么样这事也是不能认的,让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爷子叫她师姐,传出去她不成妖精了,万一被人架在火上烤该如何是好!
心思转罢,轻咳一声,旋即摆正了脸色,肃声道:“老人家,你真认错人了!您瞧瞧晚辈这年岁,都能做你曾孙女了,怎么会是你的师姐呢?”
师老爷子活了一大把年岁,年轻时又常年跟着明宗皇帝混,练就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他本就直直盯着宁莞,不肯放过一点儿细微的情绪变化。
人的嘴是会骗人的,但不经意的神情变换却做不得假。
记得的,他就知道,师姐不同凡人,肯定是记得他的。
师正心里这样想着,心口堵拥的涩涩之感登时如烟云般散去大半。
他固执又认真地看着她,明显不信她那说辞。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在往日曾为他遮风挡雨,温情包容的人面前愈发执拗。
宁莞只得放缓了声音,表情柔和着,尽量委婉道:“老人家,你一声师姐可不是谁都当得起的,这话传出去,外头人该怎么瞧我?”
师正隐约听懂了,反应过来,往后头一瞥又飞快地收回视线,“师姐,这里都是自家人,这群小兔崽子绝不敢胡乱说些什么的。”他顿了顿,“要不然……我们去一边儿悄悄说?”
不待宁莞回答,师正小心翼翼地挪近了些,就像幼时那般悄悄牵住她的广袖一角,忐忑着,眼眶发红,“师姐……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
他难过不解地想了好多年,及至今日,恍惚觉得是不是因为自己当年问了那一句“总觉得师姐这么些年好像都没怎么变过”,让她以为他看破了容颜不老的秘密,她才不得不离开,还顺便带走了所有人的记忆。
彼时年少,他有一个好大的愿望,总希望有一天师姐回来了,师父也想起来了。
台上灯烛明亮,他们坐在医馆里,如同过往的许多年一样,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听着外头雪落在枝桠房顶上,轻簌簌地作响。
每一个除夕他都在门前等好久,却始终没有等到迷路的师姐回家。
这几乎成了他终身难以释怀的执念。
后来师父走了,师弟妹也在好多年前深埋黄土,魂归九泉,他送走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参加过一个又一个的丧礼。这个世上独独留下他,岁月寥寥,哪怕儿孙满堂,他依旧难过寂寞。
他想师父,想师姐,想师弟师妹,想老医馆门前的青青柳树,想年少的简单时光。
可回不去了,人这一生啊,只能往前,一步也退不得。
但今天,他的师姐回来了。
师正老泪纵横,说不出话来。
宁莞怔怔,翻涌而来的闷涩感堵在喉间心头叫她呼吸一滞,两眼亦不觉蒙上了一层薄雾,像咽了一口青果子,又酸又涩的。
她轻眨了眨眼,沉默半晌,终是长长叹了口气,抬起手,掌心轻落在他苍苍白发顶,如幼时孩童般轻抚了抚,温柔唤了一声,“阿正,好久不见。”
短短的一句话,却等了好几十年。
师老爷子低着头,哽咽地应了一声。
堂中诸人:“……??!!”这是个什么发展?什么意思?!
魏二爷如同石塑般僵在原地,魂儿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还是旁边的宋玉娘虚扶手提醒了一声他才回神,悚然一惊,大呼道:“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老爷子这定是中风!”
不得了,不得了!哭得跟个孙子似的,还逮着个小姑娘叫姐姐呢!
正在抹眼睛的师老爷子差点儿没跳起来,脸色一变,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