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此路走不通,于是便又来一计。大明其实目前有专门管理匠人的机构,名叫营缮所,所正为正七品,里面都是从全国各地来京城服役的工匠。
明初刚立国的时候学习元朝,将全天下的匠人编辑成册,采取“住坐”“轮班”的工匠服役制度,大明对工匠的徭役摊派得非常重,而且代代都要服役,所以即使现在不阻拦匠人当官考科举,许多人也都十分想脱离匠籍。
朱厚熜想将整改营缮所扩建,给匠人们正经官职,然后从其中挑选出技艺经验出众者,由他们去各地进行专业的工程指导。
“这倒是可以,”冼如星想了想,接着补充道:“另外其实现在匠人的服役制度也可以改一改。工匠们如果缴纳足够的征银可以免除当年徭役,这样不光能给朝廷增加税收,真有事儿了还能留着钱去雇佣些好人,现在的官匠们水准太差劲了!”
她因为经厂,也跟许多大明官匠们打过教导,深刻意识到像明朝这种徭役制度已经远远落后于当今的市场化运作。曾经有个印刷匠与她算过一笔账,表示像自己这种成熟的印刷匠,在江南地区的书局一个月大概能挣上三两银子,但是在京城服役期间,朝廷一年只给他们十几两,到手可能还不到十两。路途遥远,背井离乡,钱少还要受人欺凌,于是匠人们纷纷使用各种手段逃避徭役,实在躲不过的也不愿意工作,生产出的东西质量非常底下。
随着如今商品经济的高速发展,莫不如朝廷培养一批专家遇到大事儿监督指导,其余的直接花钱雇佣民间手工艺人。
嘉靖一听有道理,于是跟冼如星开始不断细化这个决定。事实上,两人商量的这些已经有了点历史上“一条鞭法”的影子,假如真推行下去,朝廷确实能够短时间内积攒一笔财富。
不过即便如此朱厚熜依旧不满意,经过这段时间的当政,他已经意识到大明的税收系统存在巨大隐患,先不说太|祖规定的只能征收定额田税,光光是商税几乎等同于无这点,就足以让朱厚熜痛心疾首。因为自己也参与大买卖,他非常清楚商业的利润有多少,所以便又打起了此处的注意。
“太急了,”冼如星摇头,“陛下才刚刚动了宗室,朝廷中正是人心浮动的时候,倘若此时再去碰税收,那士大夫们也不会站在您这边,万一双方勾结起来,那国家很容易就此乱了。况且这东西牵一发动全身,改完也不知道效果怎样,最好是找个试点。陛下明日可以找人试着在朝堂上提出这个建议,巧妙一点,可以配合着演一出戏。”
朱厚熜连连点头,“对,我正有此意,不过找谁配合好呢?”
说着说着,两人的目光不禁飘向一旁好久都没出声,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王尚书。
王琼:“……”
……
第二天早朝,嘉靖先是提出了扩充营缮所和“班匠征银”的计划。
对于后者大家倒是没说什么,毕竟如今官匠拉胯已经是有目共睹之事,就连朝廷给官员派下来的赏赐都破烂不堪。但于是营缮所,朝臣们便不同意了。
本身官场上对于出身匠籍的官员就十分歧视,现在竟然还有给他们设立专门的晋升渠道,甚至夺取文官手里的权力,自然是不可忍!于是当即就有人跳出来道:“陛下,您如今赏官既滥,则俸禄不得不增,朝廷国库当不起这无涯用度,恳请为天地生民收回成命。”
这顶大帽子砸下来,正常人也要懵上一懵,但朱厚熜早就跟冼如星商议好了说辞,气定神闲道:“日后营缮所为朝廷兼顾研发利民之物的责任,所取俸禄自行承担,不走国家财政。”
此时又有人表示,他们这些文官尚要科举获取功名,武官则用军功性命去换,如此凭什么匠人就能直接当官,又以什么来对他们进行考核。
对此朱厚熜开口道:“朕自然会委派朝廷命官坐镇,而且也会有专门的评选标准,此事不过是个预想,真要彻底实施怕是要有个几年准备,今日先拿出来讨论一二。”
官员们一听这话放松了许多,只要匠人们的升迁还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好,反正还有时间,等真到那时候再说吧,于是便没再反对。
朱厚熜点头,接着突然丢出一道惊雷。
“朕常闻天子七庙,昭穆,而今兴献帝崩于安陆,朕父子二人相隔千里,不免日夜思慕,遂欲总领旧地,供兴献帝于太庙。按亲尽则祧,改太宗为成祖,奉仁宗于祠外,众卿家意下如何啊?”
按照明朝规定,在皇室太庙里一共可以供奉九位天子,现在传到嘉靖是第十一代,其中建文帝被朱棣踢出去,景泰帝不被朱祁镇承认,所以算上朱元璋的老爸德祖朱百六,排在他前面的刚好九人。
但随着皇帝的增多,太庙里人数又不能增加,如此想要挤进去就得按照“亲尽则祧”这条规矩来。说的便是哪个皇帝想要进太庙,那就将一个离你最远的皇帝踢出去。但是踢“宗”不踢“祖”,所以前两任皇帝不能动,现在朱厚熜想要抬自己亲爹进太庙,按道理就要将太宗朱棣赶出去。
可太宗功绩又高,还是他们这一支的祖宗,赶出去总不是道理,所以嘉靖就表示要把太宗的庙号换为成祖,然而把下一任的明仁宗朱高炽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