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九里巷一家不起眼的药铺里。
女人提着行李箱进门,要了一份去掉大枣的小柴胡汤的药方子,外加二两百年老参。那掌柜一听,神色一动,当即找了个借口,将她请进了后院。
院子里的石桌边已经坐了两男一女,见掌柜的领她进来,纷纷抬头望过来。
女人走到石桌边,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宽檐帽子,对众人礼貌颔首道:“你们好,我是竹文。”
石桌边的女人琼鼻红唇,凤目狭长,眼尾缀一颗小痣,不是唐沅又是谁?
三人俱露出惊讶之色。
竹文的大名如今在学界可谓如雷贯耳,在青年学生中的影响尤甚。“他”发表的每篇文章,都会掀起一场热议,甚至是某种革命。
如今江城的剧院里还时不时上演着《玉兰花开》呢。因着竹文,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觉醒,她们开始试着发声,试着反抗那些压在她们头顶的旧教条旧规矩。
不止如此。从“他”跟他们革命党合作后,做的哪一件事不是轰轰烈烈?杜孟勋身死、北方政府乱成一锅粥,这些可几乎都是竹文一人的功劳。旁人不清楚,他们几个作为革命党的核心,却是再了解不过。
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凭一己之力搅弄风云的竹文先生,竟是眼前这个如此年轻漂亮的女人。
可转念想想,却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竹文先生该是什么样子的呢?
身穿长袍圆框眼镜的儒雅文人?素雅旗袍齐颈短发的女先生?抑或桀骜不驯横眉怒对世间不平事的逆道者?
可当眼前这个女人逆着光影缓步走来,她唇角弯弯,凤目微挑,带着挺直的脊背和坚定的步伐,一切想象中的幻影便都被她一步步踏碎,于是你知道,她就是竹文。
竹文也只能是她。
三人心下叹然,恍然惊觉自己竟已愣怔了许久。三人中唯一的女子率先站起身来,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伸出了手:“竹文先生您好,我是沈月藻,久仰大名。”
“沈小姐。”唐沅含笑点头,“这次我能顺利来江城,还多亏了沈小姐,多谢。”
几天前在杜政府那帮人面前假死后,“戚笑敢”这个身份就已经不能用了,为了帮她顺利脱身,革命党的人特意给她弄了个新身份,用的就是这位沈小姐的名字。
说来也巧,这沈月藻就是西南陵市最大军阀沈家的大小姐,也就是沈月瑶的亲姐姐。
都说龙生九子子子不同,这姐妹俩同在一处长大,又去了同一所学校留学,一个天天想着谈恋爱,满脑子风花雪月,一个却想方设法瞒着家里搞革命,甚至短短几年就混进了革命党的核心圈,也实在是不能不让人感慨。
沈月藻飒然一笑:“先生不必客气,您这次帮了我们大忙,我们大家都感激不尽,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
唐沅知道她指的是军工厂爆炸的事。
这次“意外”事故中,多国代表殒命,杜孟勋重伤,杜政府不得不面临来自各方的压力,内部更是人心惶惶,那些个有小心思的都纷纷冒了头,可谓是自顾不暇。
而这种时候,就是革命党夺回政权的好时候。
这种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遇而不可求,作为一手构建起这一局面的操手,唐沅更是被革命党内部的知情人齐齐奉为了座上宾,故而沈月藻这话倒算不得什么恭维。
几人都不是爱说废话的人,你来我往地简单问了好,便开始商议正事。
军工厂爆炸一事的后续还远没有结束,革命党和杜政府的斗争正进行得如火如荼。唐沅这大半年来在杜孟勋身边晃悠了这么久,自然不是献个图纸这么简单。
她清楚杜孟勋那些个心腹之间的明争暗斗,也了解杜孟勋的行事作风,最重要的是,维系杜政府日常运转的后勤部里,有一枚她安插进去的棋子。
而这些事情,都需要跟沈月藻他们细细交代好。
等事情都商议得差不多了,天色已近黄昏。药铺的掌柜推开院门走进来:“竹文先生,时间差不多了。”
唐沅点点头,站起身来跟沈月藻等人告辞。
沈月藻等革命党人战斗的核心圈在沪城和燕京,而这两个地方也恰恰是杜孟勋势力的盘根之处,唐沅若不想终日躲躲藏藏,便少不得要退避一二。好在,她早已给自己留好了退路,下一站,她决定去广城。
她特意来江城绕这么一圈,一来是为了同沈月藻等人交代清楚情况,二来也是借革命党的势力转道,以躲过杜政府的眼线。
送到手边的现成助力,不用白不用嘛。
唐沅拿上之前就寄存在药铺的随身物品,跟着掌柜从院子后的小门走出来。提前准备好的车已经停在了外头,唐沅一打开门,入目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是今天上午在巷口拦下她的那位警官先生。
那警官在看清她的脸后也愣了一瞬,但很快就转化成惊喜:“沈小姐,咱们又见面了。”
他又叹道:“没想到咱们竟是同志。”
说罢他看了一眼唐沅身后的药铺掌柜。
上午初见的时候,他的确觉得唐沅身上的气质与众不同,在知道她来自陵市沈家后,他以为那气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