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沅特特从沪城回来过年,自然不只是回家看看那么简单。她跟戚家这群人都没什么交情,只随意敷衍过去,一连几天都呆在老爷子的书房里,把伺候的仆人都赶了出去,祖孙俩也不知道都商量了些什么。
到初四那天,唐沅返回沪城的时候,戚家众人又凑过来强刷了一波脸,唯有戚行砚夫妇别别扭扭地站在一边,想凑过来又拉不下脸,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活生生把自己涨成了一颗紫菜甘蓝。
戚老爷子亲自把她送出府门,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似有千言万语,到最后却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家里的事情我都会安排好,只一点,你一个人在那边,照顾好自己,万事小心。”
唐沅笑着点了点头:“我会的,您放心。”
戚老爷子凝目看着那汽车载着人越跑越远,心里头也说不清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只是他们家这千里驹啊,是真的要乘风而起了。
对于真正的鲲鹏来说,地面从来困不住它,只有天空才是唯一的归宿。
***
军工厂在这一年春天正式筹建完毕,投入运营,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那场改变了人类文明进程的世界性大战终于爆发。
狮子和雄鹰在这颗蓝色星球上拳脚相加,争夺着至高宝座,病弱的东方巨龙却只能蛰伏着,眼睁睁看着战火波及到自己的身躯,灼伤它的鳞甲。它无可奈何。
曾经俯首称臣的弹丸小国趁机赶走了自己的敌人,将太阳旗插在了华国北边广袤的齐鲁大地上。
以杜孟勋为首的华国当局对其笑脸相迎,选择将自己的国土拱手于人。
消息传开,如巨石入水,华国上下都沸腾了。
华国人有自己的骄傲,有自己的风骨,那是五千年的渊源文化和历史传承赋予他们的底气。
这个民族自诞生以来,就在不断地遇到新的挑战,同时期的朋友或者对手都湮灭在了时光长河里,唯有它一直绵延生息至今。
它也曾站上世界之巅,傲然俯视万物众生,它的强大曾经让世界侧目,那是万国来朝、八方齐贺的盛世。那时,没有一个华夏人不为自己的血统自豪。
五千年的热血流淌在骨子里,老祖宗留下的训诫,他们华夏人从来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也因此,当政府带头丢掉华夏的气节、向敌人奴颜婢膝时,才格外让人难以接受。
人们绝不承认政府向东瀛出让齐鲁大地签下的条约。于是,由燕京的青年学生们带头,高举横幅旗帜走上大街,一路来到杜政府的办公大楼前,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斥责他们的懦弱卑劣,为了利益连自己的同胞都能轻易舍去。
一干高官政客在里头听那些骂声听得脸色青白,警务司急急忙忙地就要去逮人。可那些青年学生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大半个燕京城的高等学府都聚集在外面,他们奋力冲破了警员的防线,站上高台,举着喇叭慷慨激昂地呼吁四万万同胞。
他们脊背挺得笔直,站在台上的身影仿若青松白杨,半旧的灰色长衫迎风鼓动起来,他们常年握笔写字的铅白手背上青筋毕现,眼里迸发出的热烈光芒透过厚厚的镜片,直直射进在场每一个人的心脏。
那里面燃烧着一团火焰,火焰要冲出来,将这政府大楼、将世间所有的不平事肮脏事烧得干干净净。
“砰——”
喧闹鼎沸的广场上突然响起一声枪响,前排的学生只觉得有雨滴洒落在自己脸上,然后他们就惊恐地看到那高台之上绽开一片鲜血。
那上一秒还在说着正义永存的人,他的生命已经被永远留在了此刻。
“啊——”
尖利的女声划破空气,于是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仰面倒地的学生。人群静默一瞬,却如在沸水中投入通红的炭火,冒起的气泡短暂地消失后,又以更加猛烈惊心的姿态席卷而来。
人群疯了。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学生,他们一个个赤红了双眼,如绝地反击的猛兽,向那些警员不要命地扑上来。他们无视那些人手里的枪|支弹药,一心往大楼里冲去,要把那些高高在上的政要名流抓起来,质问他们为何对敌人软弱乖顺得像条狗,转头却冲自己的同胞露出了獠牙。
负责维护治安的警员们彻底慌了,他们根本阻止不了这群愤怒的学生。于是枪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四周都充满了尖叫声和嘶吼声,鲜血不断地在天空中绽开成一朵朵花,把燕京的蓝天都染上了惨烈的红。
这场暴|乱足足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广场上陆续有人来清理血迹尸体,清水一泼,那水泥地面就被冲刷了个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可在其他地方,昨天发生的一切却通过各种载体,风一样飞速传播开去。
燕京学生□□抗议《齐鲁条约》,政府一夜诛杀近百人。
——这条新闻一出,举国皆惊。
眼下本就是最敏感的时候,因为前不久与东瀛签订的条约,政府的公信力在人民心中大大下降,偏偏他们又在这个时候冲青年学生举起屠刀。
近百同胞喋血,还都是祖国未来的栋梁之才,这如何能不叫人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