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末, 满地枯黄, 秋风萧瑟,带着阵阵寒意灌入脖子里,冷的人发抖, 尤其是江河边,风比城里更大, 打在脸上难受极了,来的人就更少了。
蜿蜒曲折的长河边很难看到一个人,林大明裹紧了身上带绒的皮夹克, 两只手凑到嘴边,哈了口气,懊恼地跺了跺脚, 早知道这么冷他就晚点来的。哎,梁爱华这女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非要约在这破地方, 城里随便找个商场见面不是很好吗?
又等了大约二十来分钟, 时针迈向下午一点了, 林大明才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从桥边过来。
梁爱华可比他打扮得暖和多了, 从头到尾都武装得密不透风,外面罩着一件灰色的长款羽绒服,差不多到脚踝,羽绒服的帽子拉了起来盖住头,脖子上围了一条同色系的围巾,脸上戴着同样灰扑扑的口罩。一身的暗色打扮, 似乎跟灰蒙蒙的天融为了一体。
辨认出是她,林大明立即迎上前,讨好地看着她,语带谄媚:“爱华,你来了!”
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梁爱华的挎包上瞄。
梁爱华像是没察觉到他的视线,仰头望着荒凉、灰暗的落秋山,目光中带着几分追忆:“还记得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山脚下。”
她去走亲戚,然后在山脚下碰到了一个长相清秀、结实有力的年轻人。那时候她以为找到了自己终身的幸福,结果却是她这辈子的苦难的源头。
林大明才没心思跟她追忆往昔呢,他想到都是挎包里的钱。不过嘛,看在今天能拿到钱的份上,他附和地哄道:“可不是,想当年咱们……哎,都是阴差阳错,爱华,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这种毫无诚意的忏悔对梁爱华来说,无异于鳄鱼的眼泪。
她没看林大明,因为她怕泄露自己眼底深处深刻的恨意。掐了掐藏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心,竭力让自己忍住,梁爱华对林大明说:“走吧,陪我爬一次山。我们的缘分始于爬山,也结束于爬山吧,记住你说过的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爱华,你还不信我吗?我一定说到做到,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林大明在背后絮絮叨叨地保证道。
梁爱华没搭理他,率先往山上爬去。落秋山不高,海拔三百多米,不过因为山路崎岖,爬上去还是费了不少劲,因为是工作日兼天气比较冷,落秋山上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景的缘故,一路走上去,一个人都碰到。
梁爱华很满意,等气喘吁吁地爬到山上,放目远眺,望着下山下灰蒙蒙的原野和原处模模糊糊的城市,她就更满意了。秋冬多雾,今天正好天气不好,哪怕是中午,河边也弥漫着一股薄薄的雾气,能见度不高。
四周荒凉没有人烟,能见度低,没有监控,也没有人,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
她取下口罩透了一口气,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林大明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山,看着梁爱华的背影,撇了撇嘴,真是找不到事做,大冬天的跑出来爬山。有这闲心还不如躲在空调房里打麻将。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梁爱华没回头,只是说:“走吧,下了山,咱们就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
“诶,爱华,别这么绝情嘛!”林大明嘀咕了一句,想说什么,但梁爱华已经快速地下了山,他只好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下山比上山轻松多了,速度也快了许多,但走到山下,林大明还是累得满头大汗,气息不稳,原因无他,因为梁爱华走得太快了,一刻都没停歇。为了拿到钱,他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走到山下,到了一处被苍翠柏树挡住的地方,梁爱华停下脚步,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将纸塞入了衣服口袋,再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林大明这会儿喉咙都在冒烟,看见梁爱华带了水,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渴求地看着水。
梁爱华正要拧开塑料瓶,掀起眼皮时就对上林大明渴求的目光。她挑起眉,扬了扬手里的矿泉水:“口渴了?”
林大明嘿嘿笑了笑,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还好,还好,你先喝,喝了有剩的给我喝两口就行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钱都买不到水,他也就不嫌弃梁爱华喝过了。
梁爱华蹙眉嫌恶地看了他两眼,最后把矿泉水瓶抛给了他:“我不想喝了,你自己喝吧。”
“这怎么好意思。”林大明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却不客气地接过了瓶子,摸了摸瓶盖,还没拧开,他放心了,手上一个用力,拧开了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水,解了渴,把瓶子重新盖上,然后问梁爱华,“你要喝吗?”
亲眼看到他喝了大半瓶水,梁爱华紧绷的脸再也控制不住,缓缓往外扯开,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带着瘆人的光看着林大明。
林大明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咂了咂嘴,将矿泉水瓶往她那边递了递:“我看你出了不少汗,喝点吧?”
“不用,这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水,好喝吗?”梁爱华语气里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