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饭点,随着这一大波客人离开,店里头明显安静了不少。
除了几对情侣模样的年轻人在喁喁私语,都没什么声音。
在这样的静谧中,陈凤霞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的简直要穿透鼓膜。
扑通扑通,怀里头就像揣着只大兔子似的,不停地往上蹦跶,蹦的她心慌手抖,伸向蛋糕的手都在发抖。
好好的蛋糕呢,那么大一块,就丢在桌子上,上面的樱桃跟黄桃都像在喊她,它们不想就这么被丢进垃圾堆。
陈凤霞跟做贼一样,迅速地连着蛋糕底座一并将奶油跟甜品的诱人芬芳都端到了角落里,轻轻放在桌子上,招呼女儿“吃吧。”
郑明明抬起头,疑惑地看着母亲。
陈凤霞一时间叫大女儿看得心虚,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蛋糕的来路。他们家是穷,可他们不是叫花子啊,怎么能捡人家吃剩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不能糟蹋吃的,菩萨会怪罪的。”
这是她小时候,小脚外婆带她去城隍庙祭拜完之后,总要将祭品拿回家的说辞。
没错,菩萨闻闻香味就好,好好的东西总不能烂掉坏掉。
大概是从小就捡菜场的菜叶子,穿人家的旧衣服,郑明明对于吃旁人剩下的食物没有多少强烈的抗拒。她很快用小叉子戳了块蛋糕放在嘴里,然后朝母亲露出个笑容“好好吃,比舅妈买的那个好吃。”
当然不一样,这蛋糕一看就是高档货,奶油香味都不同。
至于她弟媳妇拎过来的那个,菜市场十块钱一只,面粉多鸡蛋少,人造奶油吃在嘴里跟蜡似的,能跟这个比吗?
她这个弟弟和弟媳妇,真正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明明他们家女儿过十岁生日,她拎过去的鸡蛋和衣服,加在一起,起码得五十块。
人家都说她弟弟是大老板,明里暗里不晓得贴了她家多少。实际上呢?真翻开账本子,只有她被吸血的份。从地里头的农产品再到零零碎碎的各种补贴,就连儿女工作以后买给她跟丈夫的吃的喝的,就没断过。
说是做女儿的拎过去孝敬爹妈,最后还不是落到儿子手上。
她要脸,生怕叫人说嘴,所以穷大方。人家就享受的心安理得。
陈凤霞不愿意想不痛快的事,就笑着看女儿“好吃就多吃点儿吧。这东西不禁放。”
郑骁原本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蛋糕香,睁开眼睛开始“噢噢”。看到母亲,他立刻伸手要抱抱。
陈凤霞接过小儿子,结果小家伙到了她怀里就拱来拱去。她这才反应过来,他在找奶喝呢。
看着小胖子急切的模样,当妈的人瞬间心软,差点儿就改主意,再让儿子喝一段时间吧。
可看到女儿对着蛋糕狼吞虎咽的样子,她又狠下了心。必须得断奶,不然她叫儿子绑死了还怎么挣钱。
不挣钱的话,明年女儿十周岁时,她又要怎么履行诺言,给女儿在肯德基过生日?
上辈子,长大成人后的郑明明基本上不跟父母商量任何事。后来被抱怨了,她就满脸不耐烦“你们说话什么时候言而有信过,跟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她哑口无言。
不是她存心,而是她的确没能力兑现诺言啊。说的时候她以为自己能做到。可穷人的生活最不缺的就是变故,一点点事情都能变成事故。
陈凤霞招呼女儿“给弟弟吃点儿樱桃。”
满一周岁的郑骁已经可以跟大人一样吃东西了。他最爱吃的是小面包,一点点面包泡在开水里,小胖子能吃一碗。
现在小家伙嘴里头有了吃的,也就不非得要妈妈的奶了,就吧嗒着小嘴,吃得香喷喷。
陈凤霞的心思又活泛起来。
她斜对面坐着的情侣起身走人了,点的薯条就原样丢在桌上,根本没动。
她上下两辈子都没搞懂年轻人,既然压根吃不下,为什么要点那么多呢。糟蹋的不是自己的钱吗?有钱也不能这样糟蹋东西啊。
陈凤霞抿了抿嘴唇,眼睛死死盯着薯条。
她记得女儿挺喜欢吃薯条的,虽然因为害怕发胖,不敢多吃。可是每次吃芝士薯条的时候,明明都幸福的不行。
陈凤霞又站起了身,趁着服务员还没过来收拾桌子,迅速摸走了一盒薯条。刚出锅不久的薯条,摸在手上还热乎呢。
可是这一回她的运气显然用到了头。
她还没坐回位置上,服务员就看了她一眼,朝她的方向走来。
陈凤霞的脑袋一片空白。
完了,她心跳得快要爆表。人家肯定要把她当小偷了。说不定就跟那个什么生鲜一样,他们丢掉的东西,旁人也不能拿。
听说是怕拿的人吃坏了肚子,到时候回头扯皮。
可是好可惜啊,那么多热乎乎的大虾螃蟹,就这么当成垃圾销毁掉了,都是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吃的啊。她平常都舍不得买的好东西。
陈凤霞拼命地想自己要如何解释,才能让自己不要在儿女面前看起来狼狈不堪。
要是只有她一个人也无所谓,丢脸这种事对于她这种人而言,实在不是什么大事。
人穷到一定份上,就没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