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低头不语,心中被这话说得有些沮丧,她思索了片刻,才叹息道:“妹妹的话也有道理。只是,这关乎着贾家的颜面和名声,还有娘娘在宫里的地位。若是老国公爷在世时,贾家还兴旺得很,也无需顾虑这么多,就算一草一木都不动,谁还敢因此小瞧了贾家了不成?可是如今,唉,就是我不想多事,老太太也不会答应的!”
她又恳切地问道:“妹妹,林家真地没法援手了么,难道银子全买了产业?”
林黛玉心念一动,她想着点拨贾家一二,如果她们能幡然醒悟,说不得未必会落到原书那般境遇。贾家的男人们就罢了,罪有应得,姑娘们着实是惨了些,林黛玉对她们还是有些同情之意的。
“琏二嫂,其实我方才说的是变卖了江南的产业,换置成了京城的田庄、店铺。林家祖上几代积累的资产并不止这些,要远远超过。”顿时,王熙凤的眼睛就亮了起来,这些,林黛玉都看在眼中。
“只是,那些都有了去处。林家也是先把那桩心思妥帖完成了后,才敢置田问舍的。不然,就是节衣缩食,砸锅卖铁,也要还上那笔账!”林黛玉又道。
“什么?”王熙凤吃惊不已:“林家如此丰足,难道也会欠账么?欠的是什么账?”
“我父亲是巡盐御史,盐务上有大笔亏空,在离任之前,可不得把这账目弄得清清爽,欠缴的催缴,没法追讨的只能自己拿私产补上么?总之,父亲交到继任手中的盐务,是再无积欠的了。”林黛玉叹息了一声。
这笔银子,花去了林家历年积累下祖产中的大半,林黛玉心中也不是一点不心疼的,但将欲取之,必先予之,花了这笔钱,换来了当今的好感,能全身而退,从此太平无事,也就值了。
再退一步想,这钱用于百姓和国家,总比原来被贾家吞了去,修建起奢华的大观园,迎接劳什子的贤德妃有意义吧?且也没换来贾家的善待,混得里外不是人!
就看原书中林如海病逝之后,朝廷对他们父女全无抚恤照应,也无友朋援手,就知道林如海身后惨淡,声名不保。如今林家父女可以认定,当今已经把他划入自己人行列了,紧绷着的一口气终于可以松了下来。
“可是,姑父上任之初,盐务上本就不清,那欠账也是前任、前前任一起欠下的啊,怎么姑父就一人承担了下来?”
王熙凤出生在官宦之家,对朝廷政事也有所了解。两淮巡盐御史衙门,除了要上缴给朝廷正常的盐税外,还承担了太上皇的一些私下的开支。比如太上皇六次南巡,都是甄家接的驾,把银钱花的如流水一般,招待得太上皇十分满意。但甄家如何能有这般财力,其实不过是把皇家的银子往皇家身上使罢了。其中,巡盐衙门也少不得分担一部分开支。盐务上的欠账是怎么产生的,朝廷和太上皇都是心中有数,只着慢慢补上即可。一任巡盐御史任期满了后,按照规矩,不应该把那欠账延交到继任手中吗,怎么林姑父就这么犯傻,要自己掏银子补上?
“但是,当初父亲接任时并没有向朝廷提出来,往事不可追啊!”林黛玉感叹道:“既然如此,那就得自己认下,不能委过于人。所以,父亲清理了账册,实在无法追讨的,向皇上说明了苦衷,奏请用林家祖产冲抵。皇上体恤臣子,也大大减免了一部分。如此,父亲清清白白地从巡盐御史的位置上退了下来,问心无愧,也不辜负了朝廷对他的重用了。”
‘读书人莫不是都这么执拗迂腐么?那么大一笔银子,就为了个虚名就舍出去了?’王熙凤不以为然地想着,又不知觉地心疼起来:‘若不是林家胡乱花费,贾家岂不是就能说服他们借银子了么?如今可怎么办呢,从哪里筹钱呢?’她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着。
林黛玉见自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熙凤还磨磨蹭蹭的,没有爽快罢休的意思,也有些诧异起来。她开玩笑似的地问道:“琏二嫂,如今林家可是没有现银了,你不赶快去另外想辙?难道是要求着我卖田卖铺子给你凑银子么?”
原是说玩笑话的,却见王熙凤脸色有些异样,林黛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莫不是正被她戳中了心思,贾家还真敢想啊!
她面色不善地盯着王熙凤,冷冷一笑。也是,这可是个为了三千两银子就肆无忌惮地插手拆散别人家的姻缘,逼死了一对有情人的女人。再怎么表现得八面玲珑,能说会道,相待有用的人,热情得如一盆火一般,金玉其外,也遮盖不了她贪心辣手的本质。真是给了三分颜色,就得寸进尺起来了。
“琏二嫂子,若是府上这么急着用钱,我倒是可以给你出个主意。”林黛玉勾了勾嘴角:“我听父亲说,忠惠王爷—皇上的幼弟,和皇上一直兄弟情义不错的。他新近掌管内务府,做了许多改革,眼下正在筹备一个新行当,叫做银行,说要让天下人的银钱流转运用起来,利通天下。以皇家的信誉为保,无论官民,都可以拿值钱的田庄、铺子、珠宝古董等作为抵押,经评估后,从银行借出银子来,在规定的日期内归还即可,银行收取的利息也不高,比起印子钱差得远了。琏二嫂觉得如何?”
王熙凤惊诧了一下,这银行她并未听说过。她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并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