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除夕晚宴, 其实从早晨开始就要进宫。
官员们先前往午门,皇上在那里还有一套繁复的流程要走,命妇及家眷则进入后宫, 拜谒太后、皇后以及诸位嫔妃。
镇国公府的马车一直从东城驶入长宁街,绕过小半个城区, 而后由光华门直入皇宫,行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便是丹凤门。
除皇室宗亲外,皆要在此下车接受检查, 之后由宫人引领,步行前去皇后所在坤宁宫。
其中路途大约需要三刻钟, 对于普遍体力不佳的女子来说,可谓是一场相当艰难的任务。
“参加宫宴就是受罪, 不仅受累,还会挨饿, 如果可以,我是真不想来。”卫琅走到夏沁颜身边, 小声跟她吐槽:
“席上的菜都是凉的, 也就一些糕点能吃, 好歹不至于饿晕了一大片。”
夏沁颜差点忍不住笑,卫琳偷偷瞪向自家妹妹,“胡说什么,进宫是荣耀, 更是皇上皇后的体恤。”
切,这种体恤谁爱要谁要,窝在家里、围着火炉吃串锅子,它不香吗?非得来吃些冷汤冷饭。
卫琅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嘴上却懂事的什么也没说。
“老夫人、国公夫人、小姐们,请跟咱家来。”
前方忽然传来一道稍显阴柔的声音,众人望过去,不远处站在树下、正笑得一脸热情的,不是坤宁宫掌事太监德福又是谁?
“怎地劳动公公亲自来接?”谷氏连忙笑着开口。
周氏面带微笑,却没说话。
“娘娘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这不一早就打发奴才过来守着。”德福打了个千,视线在两人身后的少女们身上转了转。
卫琼几人他认识,唯一的生面孔……
他眼底闪过几丝异彩,神情越发恭敬,“老夫人年纪大了,受不得累,皇后娘娘特旨,允您及小辈们乘轿前往。”
“谢娘娘。”周氏朝坤宁宫的方向俯身,谷氏等人赶紧跟上。
流程走完,周氏也没谦让,率先上了一旁等候的小轿。
“夏小姐小心。”
德福弯腰,胳膊抬起,虚扶着夏沁颜上轿,谷氏正进入轿子的动作一顿,停滞两秒才转身坐好,面上瞧不出丝毫异样。
卫琼和卫婉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些惊疑,以往她们进宫可从不曾有这般待遇。
这些年,能在宫中坐轿的除了长公主再无旁人,即便是宗室里的老王妃,上了年纪,那也是徒步走着。
因为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从开国之初一直沿用至今。
当然如果身体实在受不住,也可以告假,皇后会恩准她不用再来参加。
她们家一无病弱,老太太虽然年老,身体却还硬朗,每日用食比谷氏还多,二无特别情况,唯一一个孙氏根本就没来,剩下的全是中青年,如何就给了她们优待?
难道是前朝正需要用得着家里的父兄?
也不怪她们如此想,在这世道,女子想要晋升,要么靠父亲,要么靠丈夫,要么靠儿子,靠他们挣来凤冠霞帔,靠他们抬高地位,除此之外,再无别的途径。
所以,哪里又要用兵了?
卫婉和卫琼都有些担忧,卫琳卫琅就简单快活得多。
有轿子坐还不好?不用走路了,多舒服,管它因为什么,先把便宜占了再说!
不管众人怎么想,夏沁颜一行直接乘轿子抵达了坤宁宫。
皇后的居所宏伟壮观自不必说,宫门前已经有很多人在等候,都是些低阶的小嫔妃和品级不高的夫人们。
她们即使能进宫,也只是在宫外给娘娘们磕个头,然后站上几个时辰,连进大殿都不能。
但是就算如此,这种资格也是外头被皇城隔绝在外的人所羡慕不已的。
这就是地位和权力的魅力。
夏沁颜在春杏的搀扶中迈下轿子,望着眼前巍峨耸立的宫殿微微一笑。
好枝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等到站到最高处,高枝也会成为她的附庸。
*
过年要贴春联、挂门神,自古有之,皇宫也不例外,不过一般不会长久悬挂,在正月二十六日贴上,到第二年的二月三日便会被拆除。
门神装裱在安有铜饰件的框内,在粗绢或者布上绘制,用黄绫沿边。
至于对联则是用墨写在白绢上,然后装裱加框悬挂在宫宇的红柱之上。
黑色字体,蓝边包于外,红条镶于内,几种颜色的强烈对比让春联上的字更加鲜明。
夏沁颜看着坤宁宫左右两边的柱子,一边“功德庄严耀宝月”,一边“薰闻安乐引祥凤”。
字迹威严磅礴,倒是有几分龙腾虎跃之气。
“这是皇上亲笔书写,宫里独一份呢。”
德福注意到她的目光,轻笑着解释:“坤宁宫每年的对联都是皇上所书,从登基开始便从未变过。”
是吗?
夏沁颜笑了笑,并未多做表示,静静跟着周氏迈过大殿门槛。
德福在身后眼神微闪,这位小姐瞧着年轻,气度却很沉稳,非但没有初到皇宫的局促,反而有种回了家的自在感。
倒是奇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