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回离芳水镜。
说到底,谭霈对离芳水镜、对神君并无忠心可言,甚至于他如今的一切,都是离芳水镜害得,他只是无路可走、将错就错罢了。
如今天下将乱,洛岭已死,他拿到了恢复祖父神智的丹药,自然远走高飞。
至于天下之事……与他无关!
洛岭的丹药的确有奇效,天魔服用丹药后,已经能跟谭霈交谈一两句了,偶尔谭霈提起尚合郡往事,天魔也能接话。
这说明,天魔已经开始恢复神智和记忆了!
谭霈欣喜,却依旧觉得不够,开始搜集奇珍异宝,加快天魔恢复神智。
天魔一字一顿,慢吞吞回答:“嗯,记得,霈儿。”
虽然断断续续,天魔语气却是谭霈记忆中的样子,他兴奋不已,喃喃:“果然有效,在用上我这次搜集的东西,祖父您便能彻底恢复记忆了……”
天魔又道:“还有婧儿、妤儿、霖儿……”
两个姐妹的名字被念出时,谭霈尚不觉得什么,当大哥“谭霖”的名字自天魔口中吐露后,谭霈脸色便沉了下来。
偏偏,天魔并未停止:“霆儿、霄儿……”
谭霆,谭霄,那是谭霈的二哥和三哥。
谭霈胸口闷着气,陡然抬高音量:“够了!”
“……”
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对,谭霈放轻了声音,闷闷道:“记得他们做什么?”
出了城,为了避开道修与离芳水镜,谭霈越领越偏僻,周边乱石林立,怪鸟嘶叫,颇为荒凉。
天魔这次反应的比较快,几乎立刻回答:“霈儿,为什么?”
“他们要杀您!祖父,我们自小在您跟前长大,他们却要囚禁您,杀您,此等不孝不悌之辈,记得他们做什么?”谭霈低着头,皱着眉,极为不满不甘,并未注意到这点,“他们犯了大错!”
“你也错了。”天魔却道:“这么久了,你还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吗?”
谭霈浑身一颤,猛的抬头,便见天魔抬手取下斗篷帽子,露出和谭霈有两三分相似、却年迈许多的眉眼。
依旧是天魔的模样,目光却严厉、哀痛又愤怒——那是他的祖父谭仲祁的目光。
“祖父……”谭霈退后几步,神色似喜似惧,惊骇莫名,“您、全部记起来了?”
“记起你是如何杀害兄长的……”谭仲祁厉呵:“跪下!”
伴随声音,天魔周身黑雾呼啸,如厉鬼哭号,谭霈后背压力骤增,膝盖一软,“砰”的一声,被强压的跪倒于地。
谭霈五指抓着泥土沙石,咬紧牙关,手背青筋暴起:“爷爷,我这是为了您!为了救您啊……”
他一遍遍重复着“救”字。
许久以前,洛岭非常不解谭霈非要恢复天魔神智的行为,曾问过谭霈为什么,谭霈回答,因为祖父对他很好。洛岭便道“你祖父醒来,第一件事便不会放过你”。
他当然知道祖父不会放过他,可是谭霈依旧坚持如此。
因为,真正的原因是愧疚和心虚。
愧疚——他送上的丹药害得祖父走火入魔。
心虚——杀死兄长和族人的心虚,所以,在谭家人面前将错就错,理直气壮的谭霈想要得到祖父的认同。
他都是为了尊敬的长辈才杀至亲之人的,是兄长们错了!
所以,即便谭仲祁成了听他号令的天魔,他依旧把天魔当祖父对待,千辛万苦的想恢复他的神智……
谭霈急切的为自己辩白:“爷爷,我留在离芳水镜只是想恢复您神智而已,我这些年也没做什么事,落阳城之行也是为了洛岭手里的的丹药……爷爷,我没错!错的是他们才对!他们要杀至亲之人!”
谭仲祁看着谭霈的模样,狠狠阖上眸子,长长叹了口气。谭家变成如今的模样,最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便是谭仲祁,最悲痛的也是他。
他摇头道:“谭霈!霖儿他们要杀我,你觉得他们错了,可是霖儿他们是你兄长,也是你的至亲之人,你杀他们便是对的?”
谭仲祁看着自己的手,即便活了数百年,依旧悲怆不已。杀死自己亲孙儿的,其实是他自己,尽管他当初失去了神智。
“错了……”谭仲祁握紧了手指,掌心出现一把长剑,“你还不认错?”
谭霈抓住祖父的衣角:“我不认错您要杀我?祖父,我没错,我——”
谭仲祁紧紧抿唇:“你太让我失望了。”
谭霈此时才惊慌起来,他无法对谭仲祁动手,也远不是天魔的对手,挣脱束缚身体的压力,便想逃跑。
然而,一把利刃却自他胸口贯过,露出一尺沾血的寒锋来。
寒锋萦绕天魔之力,将谭霈的丹田搅碎。
谭仲祁的声音传入谭霈耳中:“是老夫错了,未能教好你们,未能管教好你们,也未察觉出丹药的问题……”
谭霈唇瓣颤了颤:“祖……爷爷……”
身体倒地前,谭霈眼中浮现解脱的光,最后归于黯淡。
谭仲祁眼角濡湿,仿佛苍老了许多。
许久之后,谭仲祁抱着孙儿逐渐冷却的尸体离开。
他也该去弥补这个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