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宣知道自己在做梦。
这是一种很玄妙的感觉, 他知道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但是这梦也不受到他的控制。直觉没有示警,于是缪宣也不急着让自己醒过来。
系统在梦里竟然显出了形体——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挂在他肩膀上睡得死沉。
周围都是软软的草地, 踩在脚下能听到汁水迸溅的声音, 缪宣甚至能够闻到雨后湿润泥土的气息。
放眼望去周围尽是郁郁葱葱的浅草, 远处则是白茫茫的雾气, 四周一片死寂, 仿佛天底下只有他一个人了一般。
缪宣径直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墓碑——这东西他曾见过, 在百里宣的记忆中。
墓碑下埋着的是Σ弟弟妹妹们的骨灰。
缪宣走到墓碑前, 伸手摸了摸冰冷的石碑。
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般, 下一刻, 石碑上的编号名字一个个亮起来,那光芒柔柔的, 闪亮着钻入了缪宣的接触墓碑的手。
恍惚间, 缪宣似乎听见了许多人在叫他哥哥……有男有女,呼唤间既有喜悦, 又有悲伤。
他面前的画面瞬间破碎, 墓碑碎裂, 一个个闪耀着光泽的符号从桎梏中挣脱, 像是金色的蝴蝶翩翩欲飞。
缪宣站在黑暗中央, 抬头望着那漫天的金色蝴蝶, 一个个鲜明的画面在他眼前闪过,数张青春的面孔对着他微笑,这些靓丽的少年少女们有的生着毛绒绒的长耳朵有的生着圆乎乎的尾巴,他们对他喊道——
“大哥。”
缪宣突然反应过来,这些孩子,他们就是百里宣还是Σ时候的弟弟妹妹们,他们与他一样,是这一届实验室诞生的战士,他们的血脉来源,全部都来自哺乳动物。
下一刻金色的符号破碎,世界重新变回了黑暗。
百里宣那被他自己尘封的记忆,终于在此刻露出了些许真实的模样。
一股从未有过的浓烈感情伴随着解封的记忆潮水般涌起,在缪宣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像是匕首一般突然捅入了他的心口!
那种感情……缪宣不知道要怎么去形容,假如把它稀释千万倍的话,那么这感觉他还真的有些熟悉——这三个月来,他几乎每天都能体悟。
也许是看着百里镜蹦蹦跳跳时蹦跶的双马尾的时候,也许是百里戈对着他上一刻龇毒牙下一刻啃奶糖的时候,也许是百里戟抱着热水袋睡得人事不省的时候,也许是百里钺偷偷瞅着他的尾巴的时候……
天色一点点亮了起来,天空中零星落下点点雪花,萧瑟的寒风伴随着血腥味瞬间充斥了缪宣的鼻腔,肩膀上的系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一低头,看见了自己浑身狼狈的血腥,与血肉倒翻的伤口。
他一手紧紧握着的狙/击/枪已经看不出原本的色彩,只有黑红色的狰狞泥泞——鲜血,和凝固的血。
在他身前,一只长相怪异的巨兽咆哮着倒下,溅起了点点深红色的雪花。
缪宣低头,在脚边看到了一个死不瞑目的女孩子。
少女的脸上溅满了血污和碎肉,她手中仍然握着长刀,然而胸腹却被猛兽的利刃剐开,黑黑红红的东西落了一地。
女孩子年龄不大,也就二十一二岁的样子,她头上生着一对鹿角,面容清丽,棕黑色的杏眼大大圆睁,雪花落在她的虹膜上,没有化成水。
她已经冰冷了。
缪宣抬头,看到了雪原上无数零落的尸体,其中绝大部分是那些奇形怪状的猛兽,它们的利齿和爪牙反射着森凉的寒光;而那极少极少的一部分尸体,则是进化人类。
死去的人类都有着年轻的面孔,他们穿着一样的作战铠甲,那是黑红相见的色泽,是联邦国旗的色泽……也是缪宣此时此刻身上所着衣物的模样。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视同仁地落在所有的尸体上,一切生命再次冻结,所有血腥被洁净掩埋。
茫茫白雪中,唯有缪宣的口鼻处,扬起一阵轻雾。
这里是远东战场,死去的战士们,是百里宣曾经的弟弟妹妹。
那个生着鹿角的女孩子,在梦境前半段的时候还出场过,她那时候笑得和百里镜一样可爱。
她也是Σ最小的妹妹,她也是死在Σ之前的最后一人。
Σ是远东战场唯一的幸存者,是背负了所有弟弟妹妹性命的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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缪宣惊醒了。
他紧紧抓着被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良久后,他终于冷静了下来。
百里宣被封锁的记忆,竟然会在梦境中泄露,缪宣只不过亲身体验了最后的终幕,这就几乎要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梦中逝去的弟弟妹妹们的面容重新变得模糊,但是那浓烈的情感却反而不断地扩张、泛滥、侵蚀着缪宣的脑海。
即使缪宣没有完全体验百里宣最痛苦也最幸福的所有记忆,但是他毫无疑问因为这些记忆共情了。
缪宣回忆着梦境里他还记得的细节,他突然间想起了什么,猛地伸手一扯衣领,一根项链掉了出来,项链上缀着一个需要输入密码的小盒子。
它是在他进入这个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