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李府,是整个金陵名士、世家们最向往的地方。而能站在李公的书舍,更是一份值得跟人炫耀的得意事。
而今日,提着剑闯入书舍的,却是一名女子。
虽是公主,然这位公主,昔日只被当做一工具,李家这边,并没有人真正认真看过她。
但是从这位公主说出那番话后,李家就不能再把她当做一个联姻的工具了。
站在书架前的李公慢慢转身,看向气势汹汹的外孙女。
暮晚摇明艳年少,身上自有一派天生地养的雍容贵气。当李公端详她的时候,其实她也心中忐忑,观察着自己的这位外大公。
李公是她的外祖父,今年已有六七十,两鬓斑白,面容清矍,身量瘦极。然而李公看向她的眼眸如星如电,烂烂审度。这是一位并不糊涂的老人,不会由暮晚摇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暮晚摇高昂着下巴,并不被吓住。
李公盯了她半晌,仆从闯进来,惶恐地求饶,说不该让公主闯入。暮晚摇不屑地嗤一声,李公淡声吩咐把没拦住的卫士杖二十后赶出李家,才捧着书坐到书案前。
听到李公直接将人赶出李家,暮晚摇眼眸颤了一下。金陵是李家的大本营,李家的仆从被赶出去,那些人日后还能有府邸敢收?
这是断人生路啊。
好狠。
李公看了她的神情,淡声:“怎么,公主殿下心软了?心软的人,玩不了政治。心软的娘子,不如早早嫁人,生儿育女。婚后任由你继续做你的嚣张跋扈的公主。”
暮晚摇立即:“并未心软!李家的仆从,外大公自己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我自幼生在宫廷,从小就见宫人仆从被打死。要心软,我早就心软了。何必到现在?今日和外大公说的乃是大局,是政务。难道外大公以为几个仆从的生死,就能让我后退么?”
她眼中带着明亮的光,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书舍正中的阳光下:“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一步也不会退了。”
李公深深凝视她。
然后淡淡说道:“所以,你是不肯联姻了?当年李家支持你,说好的条件便是让你联姻。殿下如今翅膀硬了,就要反悔了?”
暮晚摇反唇相讥:“此一时彼一时。当年你们欺我年少不懂政事,仓促帮我做了决定,我焉有想法?而今也并非是反悔,只是局势已变,李家久不在长安,远离政局已久。这天下大势,终究还是中原来定的。当日外大公定下的决策,今日已没有行事的必要。
“我还是以前那句话。我嫁不嫁人其实都无所谓。反正我是公主,你们要的只是联姻。就算我嫁过去后,不喜欢韦巨源了,我养几个面首,韦家又能说什么?我不过是心里向着外大公,不愿见李家吃亏,所以才赶来金陵解释的。到底是我母家,我怎能看着母家重蹈覆辙,被局势吞没?”
李公半晌没说话。
如暮晚摇所说,李家如今有个很大的缺陷,就是久不在政局中心,很难判断如今情势。暮晚摇话中几分真假,李公还真不确定。
李公道:“如何李家和韦家联姻,就会被局势吞没?”
暮晚摇心中一松,知道对方开始动摇了。然她提醒自己不能得意,定要稳住,气势上要稳稳压着。一旦露出怯意,就容易被对方察觉。对方这种玩政治玩了几十年的人,她真的一步都不敢乱走。
所以要半真半假,才能哄住对方。
暮晚摇面不改色:“先前李家掌管南方边军时,是世家第一,也无人敢说什么。之后李家败退金陵,这些年,渐渐的,我三哥所属的南阳姜氏一族,就开始代替李家当年的地位了。
“姜氏一族近关中,是北方大世家,本就容易插手这些。李家放下的兵权,自然有人要收整,这接收的人,就成了我三哥母家一族。而靠着兵权,姜氏这些年,隐隐气盛,三哥竟敢和太子争一争那个位子。连父皇也不能说什么。”
李公嗤声:“你父皇老了。”
暮晚摇颔首:“外大公说的不错。自母后过世,我父皇身体大不如以前。往年他如何压制李家,现在却没有当年的精力去压制南阳姜氏了。但是世家终究是父皇一块心病,他不能坐视姜氏权大,成为当年的李家。他现在的手段委婉了很多,比起以前的雷霆手段,现在用的是借力打力。
“这一次使臣们在长安和三哥动作频频,朝廷如何不知?等到使臣走后,中枢当即用了这个借口,让三哥关了禁闭。之后太子殿下收长安兵权,父皇借太子殿下的手,调动了禁军北衙。父皇终究是向着太子殿下,帮太子殿下收兵权,不让三哥独大,威胁到太子殿下。”
李公沉思许久,心想皇帝真的会手段软和,不再雷霆了?
这还是让李家忌惮的皇帝吗?难道说,老皇帝终是老了……或是因为他的女儿,而心软了?
女儿已逝,他开始悔悟。这太可笑了。
李公淡声:“然而这和我李家有何关系?”
暮晚摇朗声:“李家的当年,不就是姜氏的现在?姜氏的现在,不就是想和韦家联姻的李家未来么?父皇不让世家坐大,你们偏偏要坐大,这不是往父皇跟前送眼中钉么?外大公因跟皇室联姻而意兴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