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如三郎,诡辩更是比不上这个蜂窝心眼的家伙。
计划实施的这一日,也不只是他们运气不好,还是那王先令运气不好,杨文轩都快跑了半个书院了,就是找不到山长。
在二次路过校场的时候,看到梁思璋还有他那个不知是庶兄还是嫡兄的兄长被王先令的人压着,而梁思璋更是被数人围着,有人手上还拿着马鞭!
杨文轩心一紧,如果不是还记着梁思璋的计划,他都要下去把梁思璋护着了。
他才不过十岁不到的孩子,他兄长看起来也才不过十岁出头,没大多少,他虽然没出息,但被王先令他们欺负了那么多年,唯有抗揍也算一个优点了。
但是现在还不行,他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找到山长!
杨文轩本来犹豫的心,在看到三郎被王先令一伙人围殴的情形突然坚定了下来。
他的勇气是向梁思璋借的。
跑了半个书院,再跑一趟,除非山长不在,运气再差也要把山长逮住了。
听了杨文轩的话,山长本来是叫同行的一个夫子去校场看看,可没想到那拦住他的学生噗通一声就在他跟前跪下了。
杨文轩知道,整个书院里,不怕王刺史的权势的就只有山长了。
还不待山长伸手去扶他,杨文轩已经坚定眼神扒开自己的衣襟——外衣、中衣、裤子一件件落下。
“你这是干什么!”绕是山长见多识广,也被这一幕吓到了。
“学生杨文轩,以此身请求山长主持公道!”
锦衣华服之下是与那衣衫不匹配的瘦弱以及累累伤痕。
被打的淤青会消散,皮肉会长好,可伤口却不会消失。
杨文轩指着自己身上一道道、一块块曾经昭示着他所有屈辱的伤痕,可如今却变成他指控王先令欺辱霸凌的血泪状书。
“怎会如此……”同行的不仅有山长,还有书院的夫子,他似乎是不太相信王先令会是这种人,虽算不上品学兼优,但王先令在遇到他们夫子之时也是笑脸相迎,从前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欺辱同窗一事,况且他爹还是扬州刺史,那可是扬州的父母官……
杨文轩冷脸扫过,那夫子脸上的表情,他在梦里见过无数次。
当他不曾想过把自己的遭遇告诉夫子的下场吗?他就是太知道了,他不愿意。
他把自己的伤口血淋淋的撕开,可得到却只有敷衍的回应,或许为了息事宁人让他揭过这事,或许直接翻脸认为他在“诬告”。
杨文轩今年十五岁,是个还没有长成的男孩。
他面无表情,这一刻他仿佛剥离了身上所有名为“羞耻”的情绪。
瘦骨伶仃的腿,一片丑陋的疤痕横亘在他的腿根,纠结着他异色的皮肤皱皱巴巴的疤痕蜿蜒在腿上,恐怖又骇人。
“有辱斯文!你!你干什么!”山长身旁的夫子掩面不愿去看。
而伤疤的主人只当自己是个货物一般,在人前展示着自己丑陋的伤疤。
在场的都是男人,没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不过一眼,除了那掩面的夫子之外,山长还有其余人都看出了眼前学子的特殊。
不是伤疤的丑陋,这个学子的身下竟是残缺了一部分。
“你……”山长能言善辩,多少讲学他都能在学生前侃侃而谈,如今却失了言语。
“这一处伤,是两年前的九月,是王先令、邵季霖、罗优生、傅卓等人抬着我的四肢往树上撞造成的。”杨文轩声音平淡,仿佛在讲述的是别人的事情,当时受侮辱的不是他一般,连眼神都是虚无落不到实处的,可如果不这样,他怕自己根本说不出当时的事。
他天生懦弱、胆小,连为自己出头都需要借别人的勇气。
“我□□血流不止后,王先令就叫了个小厮把我扔在了我家铺子门口,告诉我家人我骑马摔了,他家主人好心救下我……”
越是平淡的语气,配上这话语的内容才越显得讽刺。
“整个扬州的大夫都救不了我,最后是劁猪的屠夫劁了我受伤的那边,我才能活下来。”
畜生才用“劁”,但是在王先令眼中,他连畜生都不如。
话到这里,一直平静至极的杨文轩竟然笑了。
“我还得谢谢王先令等人和我玩的时候是九月末了,大夫说了我那伤口若是在六月,估计没几日就臭了,别说另一个,怕是连命都没有了。”
山长心中愤慨,但是他的情绪绝不会简单让学生看清楚。
他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衣裳,一件件给这个还不及他胸口的少年穿上,他没有多说话,行动上却一定表达了他的意思。
有了庇体的衣裳,杨文轩才仿佛拾回了作为人的情绪,他有些慌张怕山长不愿意相信他的话,不愿意站到他们这一边,担心梁思璋的打白挨了。
从人格到□□,所有的伤他都受过了,但他不想让梁思璋遭受他受到过的一切。
他不过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凡夫俗子,但梁思璋不一样,他有天赋,他是天才,他的想法,他的抱负,他的文墨,都是他无法企及的存在。
他应该活在光下,他不该因为王先令这样的人被打断傲骨,跌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