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的公交车上,坐满了男女老少。这一趟公交车是从南花市直接发车,目的地是南花市所属的红山公社。
因为路程比较远,而且这是早上第一班车的缘故,车上并没有很多人在交谈。大家大部分时候都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闭目养神。少有几个活跃的,基本上都是很少出门的半大小子。
安华这时候正坐在这一趟车上,闭着眼睛休息。
不过,从外表可以看得出来,她神色憔悴,脸色蜡黄,嘴唇灰白。眼眶乍一眼看上去,还带着些微的红肿。身上的衣服虽然干净,但是打了不少补丁。脚上更是穿着一双用火钳跟黑色的塑料片补过很多次的塑料凉鞋。整个人看上去落魄又可怜。跟昨天那副神采奕奕的样子截然不同。
车子一个急速转弯,让安华的身体一个趔趄。这个动作,也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这次出门,是往红棉大队收账去的。
昨天,她让从医院回来的安国强找出家里的账本,开始盘账。这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虽然知道这家里的现金不会超过一百块。但是,她还是被账本里面的数据给吓到了。
无他,因为安家一家四口的开销并不大。但是,安家的存款并不多。
家里有三个成人,但是因为安国强经常需要出车的缘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属于他的那部分口粮,实际上是让其他三人给吃了的。而她们三人中,有一个还是三岁的小娃娃。所以,安家的口粮是从来不缺的。
这样不怎么需要花钱的家庭,之所以存款不多,主要的原因,莫过于是安家两口子早年没孩子的时候,借了不少钱给红棉大队的人。红棉大队,就是安家两口子的老家。
整个大队,有十多户人家欠着安家的钱。虽然一家五块、十块的,金额很小,但是蚂蚁多了,还能咬死大象,更何况是这欠债的。
这么多的人欠下来,债务加起来总共有接近三百块的数额。当然,其中欠债最多的,就是安国富这个安家的亲弟弟了。
也因为这个缘故,安华这次准备换个方法来要债。好在安国强两口子不是傻得天真,所有借钱的人家,就是借一块钱,也是写了欠条的。有了欠条,很多事情就比较好办了。
车子晃晃悠悠过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红山公社。
安华背着个小布包,走在红山公社的主干道上。
公社这边的建筑物跟市里差别还挺大的。一条主干道,就囊括了公社办公室、卫生所、供销社、邮局、国营饭店这些生活必须的基础设施。除了主干道的建筑物有两层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些砖瓦房。
安华在国营饭店买了两个肉包子填饱肚子,伸出双手揉了一把脸蛋,就准备去干活了。
循着记忆,找到红棉大队的拖拉机后。安华没多费口舌,就坐了趟顺风车。
拖拉机的车斗里,除了她,全都是红棉大队的村民。这些村民隔三岔五要上公社来买些针头盐糖,都是坐大队的拖拉机。
拖拉机上的人不认识安华,所以暂时没人跟她搭腔。边上的几个妇女只是偷偷看了安华几眼,就开始了她们的闲聊。
安华竖起耳朵,很快,就听到了对自己有用消息。
果然,她猜得没有错。安国富跟安金两父子,在背后搞鬼。
“大柱他妈,那胡爱娣真的说她家安国富要去市里当司机了吗?”
“可不是。我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听说等安国富拿到上岗通知书后,要在村里摆席面庆祝呢!”
这些妇女都不太清楚安国富这人是怎么从一个地里刨食的老农民,变为市里的大车司机。但是,不妨碍她们羡慕妒忌恨。
大柱妈看到她们脸上的表情后,冷哼一声:“你们这些小年轻,可别羡慕安国富这个二流子。他们家这是想把安国强给逼死。不然,怎么会趁着安国强出事,就去抢他的工作。要不是我儿媳妇的表弟妹的妹妹,跟安国富家的闺女熟识,我还真不知道安国富这老小子这么不要脸!”
安华在边上听得这么复杂的关系,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这大柱妈,倒是个通透的。安国富家闹来闹去,可不就是想逼死兄弟吗?好在,有她安华在,可不会让安国富一家得逞。
拖拉机到了红棉大队后,见安华跟在她们身后下车,大柱妈终于忍不住看向安华:“小姑娘,你来我们大队找人吗?”
安华只有小时候来过几次红棉大队。因为每次过来,都会被安铁牛、黄草籽两个当爷奶的为难。再加上两个堂妹老是找她麻烦。最近这几年,她都没来过这里。所以,在场的人,都不认识她。
安华知道村里人警醒,也不磨叽。低头抹了一把脸,眼眶立马通红了起来。接着身体抖动,颤颤巍巍地从随身挎包里掏出一张介绍信。
边上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字,只看得出是介绍信。能掏出介绍信的,都不是坏的。
大柱妈脸色缓和,继续问安华过来找谁。
安华立刻用哭腔说道:“我是安铁牛、黄草籽的孙女。我爸爸叫安国强。”
一听这个,还没走的几个婶子大娘,脸上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刚在拖拉机上,她们还一起说人家的闲话来着。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