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凤二年, 施家有喜。
施家二小姐出嫁,新郎是张家幼子,两家议亲已有几载, 这桩婚事不易, 成亲前发生过那么几件麻烦事, 两家难免有些磕绊,好在有惊无险,最后顺顺利利新妇进门。
成亲那日, 施、张两家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张夫人脸上一团和气,和两个儿媳里里外外招呼宾客。
喜轿从施家出门,娘家的送嫁兄弟改成了喜哥儿。施家大哥儿在金陵有事,没有回江都。
甜酿听着外头的喧闹笑声, 心头烦闷, 肚里是翻江倒海的难受, 施少连托人送了贺礼来,简短恭喜两字——金陵距离江都不远, 他却不愿意回来看看她。
她想起几个月前, 那本《说文解字》是真的伤了大哥哥的心,自那时起, 他就开始对她异常冷漠,兄妹生分,没多久后施少连离开江都, 去了金陵做营生,她在家中等待出阁,兄妹两人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闹完洞房, 掀过盖头,张圆见她腮边有泪痕,脱了喜袍,柔声劝她:“别哭了。”
“大哥哥不来,兴许是真的被事情耽搁了呢。”
她难受得想掉泪,有些话却难以对张圆启齿,最后只得闷闷说:“我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张圆握着她的手:“我会对你好的。”
新婚生活自然甜蜜,张圆在家用功念书,她替夫君打点衣食住行,夫妻两人可谓是如胶似漆,张夫人知道她和王妙娘的来历,有时对她难免严苛挑剔,好歹有张圆护着,两个嫂嫂有时也帮着她些,日子还算过得去。
甜酿逢年过节也回去看看施老夫人和喜哥儿,偶尔也能从他人嘴中听到施少连的消息——譬如他办事路过江都,在家歇了一夜;譬如听说他在金陵生意越来越大,在某处某处置下什么产业;譬如他派人快马送了件稀罕物来孝敬施老夫人。
她在家勤于针黹,有时也做些衣裳鞋袜给自家弟妹,其中也有施少连的,托付施家人有机会送到金陵去,施少连却再也没有一言片语给她,似乎他们在某一时刻就成了陌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甜酿为此偷偷哭过好几次,她终归是对他有愧欠,想主动往金陵去信求和,又想起他临走时看她的眼神,冷冰冰像雪,又像熄灭的寒烬,神色冷清决绝,让人手足无措,心慌意乱。
后来日子长了,也逼着自己不去想,慢慢淡忘过去那些事情,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没有血缘上的牵绊,有些情分断了,便是永远都没有了。
但那本《说文解字》,真的不是她有意毁去的。
第二年是乡试之年,张圆夏末便动身去金陵准备应试,到了金陵后给她来信,说和施少连见过几面,大舅子殷勤招待,设宴请他,他不甚喝了个酩酊大醉。
甜酿收到信,心中有些酸涩,又稍稍有些安慰。
秋闱放榜,张圆榜上有名,他人尚在金陵参加鹿鸣宴,喜讯已经传到江都,阖家欢喜,连着好几日有人登门道贺,甜酿心里也很高兴,盼着他快些回来。
张圆的归期却一再延迟,偕同窗游玩山水,又应酬了些日子,归程安排在了十月,正是多风多雨的时节,雇的那只舟子从金陵出发,在镇江瓜洲过大江时,恰好是个刮风日,谁知路上遇见飓风,江面舟船纷纷躲避,偏偏张圆坐的船来不及躲避,一个大浪打来,把舟子翻进了江里。
好在旁侧舟上有人,手忙脚乱将舟中人都救了上来,张圆落了水,当夜便染了些病症,初时也不打紧,回到家中吃了几味药,但拖拖拉拉仍不见大好,等到冬日天寒,这病症又加重了几分,阖家人面上都有几分愁色。
甜酿歇了旁的心思,专心陪着张圆养病,这一养便是一年,她也在病榻前整整守了一年,第二年的冬日,张圆便病逝了。
她前几日才过了20岁的生辰,嫁进张家不过两载,夫妻从来都是浓情蜜意,却突然间成了寡妇。
守丧的日子,甜酿的泪都哭干了,两只眼睛肿成核桃,施老夫人怕她想不开,常和喜哥儿、云绮过来安慰,连施少连都从金陵寄信来,让她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她和施少连已断联多时,收到那封信时,只觉旧伤新痛齐齐涌上心头,忍不住抓着信纸嚎啕大哭。
张圆下葬之后,她仍留在了张家守孝。
以前有丈夫家,并不觉得日子难过,如今无人依靠,才知道寸步难行。
张夫人最疼幼子,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也是一病不起,甜酿还要打起精神伺奉婆婆,晨昏定省不敢懈怠,张夫人心中本就有芥蒂,看她浑身素缟却有种娇态,蓬头垢面却透着慵懒,又知她是王妙娘在私窠子里偷生的女儿,往日嫌弃便摆在明面上来,又疑心她是否有好好照料过张圆,否则儿子如何会一病不起,又憎恨她嫁过来两年都没有为张圆怀上一儿半女。
守孝才过半载,这日子已经是十分难熬,甜酿这时候才知道有苦难言,血泪都能往肚子里吞。
二嫂杜若正在和张优闹和离,有时候也和甜酿说悄悄话:“你没有一儿半女,何况这年头也不兴守寡,难道要在张家苦熬一辈子么?”
她迷茫望着蓝天,她从未想过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