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后,皇上吊着眉眼:“舅舅这时候来有何事?”
“无事。”裴沅祯瞥了眼龙案上的奏折,问:“我听说工部呈上来一份修缮皇陵的折子,皇上可看了?”
“看了。”
“皇上意下如何?”
“不如何!国库银子紧缺,去年赈灾就用了大半,好不容易充裕些自然得存着有备无患。皇陵修不修都不打紧,死人哪有活人重要?”
这话实在有失孝义,可由皇上说出来又十分在理。
原因无他,先皇驾崩前想将裴家一网打尽,而先皇后是裴家人,皇帝是裴家外甥,差一点就被先皇软禁。后来还是裴沅祯力挽狂澜,裴家和皇上才免于遭难。
而且先皇后是怎么死的,皇帝比谁人都清楚。他心里永远记得母后自缢前说的那番话,是以对先皇并无好感。
要他拿钱去修皇陵,还不如拿去喂狗。
话虽粗俗了些,但句句为明君之道,裴沅祯心下满意几分。
皇帝见他还杵在这,不耐烦问:“舅舅还有事?”
“唔......皇上可用过膳了?”
皇帝错愕,暗暗揣摩他意思。
裴沅祯说话从来不会无的放矢,每一句都含着目的。哪怕是这么简单的、犹如家常的“用过膳了吗”。
他这是......想跟他一起用膳?
但想想应该不可能,这些年裴沅祯除了宫宴,从未在皇宫用过膳,更别提单独同他用膳。
而且......即便他想同他用膳,他却不想!
谁想同个冷冰冰的人用膳?反正他吃不下!
于是,皇帝道:“用过了。”
“......”
默了默,裴沅祯说:“臣还未用膳,皇上不妨陪臣再用些。”
“大胆!你也自知臣子,居然敢以下犯上!”
“那外甥陪舅舅再用些。”
“......”
.
裴沅祯出宫后,天空密密麻麻地飘起鹅毛大雪,这是入冬以来,下得最盛的一场。
他站在宫门口望了片刻,上马车前问:“她在何处?”
郝靳道:“大人,沈姑娘在尤小姐的医馆。”
“唔.....”
裴沅祯颔首,吩咐道:“过去吧。”
“是。”
马车不急不缓地往东三街去,到了医馆门口,裴沅祯下马车来。听说沈栀栀正在跟尤冰倩学看诊,他颇有些好笑。是以,在医馆大堂内寻了个位置坐下慢慢等。
小小的医馆坐着这么尊大佛,弄得掌柜的紧张不已,医馆的大夫和小厮们经过时也屏气凝神。
一炷香后,等尤冰倩忙完出来,还诧异今日医馆为何这么安静。转角一看,裴沅祯一身绯色官袍端正严峻地坐在那里。
她好笑,转头对沈栀栀说:“你家大人来了。”
“在哪呢?”沈栀栀走在后头,两步上前看了看,一眼就瞧见了裴沅祯。
她高兴地走过去:“你何时来的?”
裴沅祯放下医书,伸手:“过来。”
“做什么?”沈栀栀左右扫了眼,小声提示:“这里是医馆。”
裴沅祯表情微愣,停顿的片刻神色有些滑稽,似乎没想起来这里是医馆人来人往呢。
往回两人在府上独处,他总喜欢喊她过去,然后将人拉坐在膝上。问她今日过得如何?用膳了吗?用的哪些?合不合胃口?等等.....事无巨细,不厌其烦。
若是以前,沈栀栀铁定觉得他啰嗦,但现在却享受他这般关切自己。
此时,她见裴沅祯神色有趣,噗呲笑出来。
她走到他旁边坐下:“你用过午膳了吗?”
“用过了。”
“在宫里用的?”
“嗯。”
沈栀栀顿时来了兴致,凑近几分悄悄问:“怎么样?跟皇上解开误会了吗?”
裴沅祯没说话。
“没解开?你们不是一起用膳了?你没说吗?”
“皇上食不言寝不语。”
“......”
说起来,在宫里的那顿午膳实在惊天地泣鬼神。
除了沈栀栀,朝堂上下文武百官们也很关心。
裴沅祯与皇上同席用膳的事不出午时就传遍了各家府邸,众人皆很诧异,纷纷猜测裴沅祯这里头是何用意,也到处打听饭桌上说了什么。
然而事实是,饭桌上两人全程各自沉默地用膳。
裴沅祯不好开口,皇上也不想听他开口,舅甥俩这顿午膳用得寡味又诡异。
沈栀栀剜了眼裴沅祯,撇嘴:“都是死要面子。”
裴沅祯勾唇,却心情不错。
他拉过沈栀栀的手,说:“我出宫时见下起大雪,今日我们不回府了,带你去崇安寺赏雪如何?”
难得他有兴致,两人当即乘马车往崇安寺去。
崇安寺是百年古刹,建在崇山峻岭间。四季景致各异,春有桃花满山,夏日翠竹听雨,秋赏清露梵音,冬来银装素裹。
沈栀栀下马车时,不禁惊叹。白雪覆盖成片山岚,山间隐约可见崇安寺的雄伟建筑。红墙白雪相衬,湖泊如明镜映天,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