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增岳和孟年华赶到医院的时候,第一眼就见到了一身血迹的左颜。
她站在急诊室外的走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内,身上的红色羽绒服像是匆匆套上去一样,衬得脸上的血格外惊人。
孟年华看见她,胸口里的那一口气才稍稍松了下来,这一松,差点因头晕而没站稳。
左增岳连忙扶好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拍了拍她的背,又搂住了她的肩膀。
两个人正要走过去,就见左颜迎上去,拉住了刚刚走出来的人。
游安理已经上完了药,脖子上和脸上都是纱布,看得左颜险些掉下眼泪。
她紧紧拉着游安理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脑子里除了后怕,就只剩一片空,很空,空得她的心都跟着缺了一块儿,疼得难受。
游安理却只是笑了笑,再一次告诉她:“我真的没事,只是皮外伤。”
淤青看着吓人,但上了药之后养一养就会消了,要说伤得最严重的,那必然是正在手术室里缝针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游安理一直没松开的右手又捏紧了一些。
拉着她的人轻轻抚摸上她攥成拳头的右手,给了她柔和的温度,然后一点点地扳开了她的手指。
游安理脸上的那点笑终于隐去,深褐色的眼眸无声地注视着她。
左颜像没有察觉一般,专注地握着她的手指,将每一根泛白的指关节都掰开来,最后握住了她掌心里的东西。
——是一根生了锈的铁钉。很长,比一般的钉子都要粗,也更尖锐。
它在掌心里握了太久,已经全是她的体温了。
左颜一个字也没说,一只手包裹住这根铁钉,自然而然地将手揣进了口袋,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空空的掌心。
直到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游安理在听见这声音的第一瞬间,就想挣开她的手。
左颜却死死抓着她,不肯松手。
这些暗流涌动旁人无法看见,至少从表面上看起来,两个人一直牵着手站在原地,转头看过来的时候也一脸平常。
孟年华的视线从她们的脸上一扫而过,然后快步走到游安理面前,停了下来。
游安理垂下头,正要开口道歉,就被她一把抱进了怀里,嘴里的话也卡住了。
孟年华用力地抱着她,抬手在她的背上轻拍了几下,最后直到松开时也没说一个字。
游安理却已经明白了她想说的东西。
平时再如何长袖善舞的她,在这一瞬间也有些不知道该回以什么言语。
这次也还是左增岳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跟你孟阿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才好。”
他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左颜,见她低着头没有吭声,才继续道:“具体的我已经听派出所的同志说过了,你放心,这件事一定会得到应有的处理。另外,叔叔必须跟你道个歉……”
游安理不能接这句话,只得打断他:“左叔叔,这事不怪你,是我不长记性,非要住在那边,您放心,春节过完我就找新的房子住,不会再犯傻了。”
左增岳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因为游纪,他面对游安理的时候总是心情复杂,因为这母女俩真的太像了,性格和脾气简直如出一辙,又要强,又憋得住事儿,轻易不肯接受别人的帮助,也不愿意亏欠任何人,所以才会吃那么多的苦。
但凡圆滑一点,世俗一点,以这两人的能力,早就过上了别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生活。
可要是这样的话,也就没有了当年替他挺身而出,自愿放弃机会的游纪,更不会有今天的游安理了。
左增岳长长地叹了口气。
刚接到消息时的情绪已经平复了下来,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和疲惫。
他想帮游安理,但他的帮助对游安理来说,反而是一中负担,就连家教这份工作也是,他给了游安理多少的优待,游安理就回给了他多少的价值,不欠一分,也不倒贴一分。
这中品德一向是左增岳欣赏的类型,可到了他如今的年纪,再也不是当初锋芒毕露的愣头青,早已明白了“至刚易折,上善若水”的道理。
大概游安理只有在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才能走得顺利一点吧。
左增岳想着,却没有办法告诉她这件事。
毕竟两个人的交情也只不过比陌生人稍微熟络一些而已。
最了解左增岳的人,前二十年里是他的父母,后二十多年里则是孟年华。
她向来不爱说场面话,直接开口道:“小游,别找房子了,我待会儿让人你帮你收拾东西,直接搬过来。”
见游安理想开口拒绝,孟年华没给她机会,继续道:“我明白你的想法,但就跟你不想欠人情一样,我也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人。今天左颜能全须全尾地回来,我们就已经欠了你最大的人情了。”
左颜抬头看了自己亲妈一眼,知道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让游安理同意,虽然话不好听,但对游安理来说最为管用。
——想不到,孟年华女士在这方面也挺了解游安理的,还能对症下药。
左颜握着游安理的那只手悄悄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