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舀海带猪蹄汤,一边说:“你说你游老师啊?”
左颜端着碗,连忙点了点头,问:“听说是我爸熟人的女儿,奶奶你知道是谁吗?”
这个问题显然直接去问她爸更快一点,但左颜下意识回避了这个选项。
左奶奶把汤碗放到她面前,想了好半会儿,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左爷爷,问:“诶,老头子,老二认识的姓游的是不是那一个啊?”
左爷爷正单手拿着晚报看新闻,闻言抬起了头,想了一会儿才说:“多半是吧,算算年纪,她女儿也是这么大了。”
“唉哟,那可真是。”
左奶奶说着,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游老师也是个可怜人啊。”
左颜用一顿晚饭的时间,听了一个很短的故事。
故事的起点在左增岳的大学时期,当时的他已经锋芒毕露,在大学里颇有一些号召力,为人正直又有能力,前途一片大好。
但年轻人做事情总是太直,容易得罪小人。
左增岳当年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因为仗义,他帮助了一个被挤掉出国深造名额的同学,虽然名额是成功拿回来了,但他也把人给得罪了个彻底,差点儿就摔一个大跟头。
具体的过程究竟如何,过去那么多年,也说不清楚了。
大家只知道,最后是那个受害的学生主动放弃了名额,事情才算是收了场,左增岳也顺利毕了业。
那个学生叫游纪,是游安理的母亲。
八十年代末,大学生已经不再罕见,但女性依然被绑在“家庭”两个字里,无论是出身是富贵还是贫穷,归途都只有这一个。
游纪有一个偏向男性化的名字,却做到了大部分男性都做不到的事情。
她天资聪颖,对数字敏感,在理科方面有着强大的天赋,大学期间仅凭自己一个人,就将大大小小的奖学金都给拿了个遍。
左增岳的眼界不同于别的人,他认定游纪会是个大有作为的人,绝不会埋没在结婚生子这样的事情上,泯然众人。
所以他明明知道会得罪人,也还是出手帮助了她,就是希望能看见她大展宏图,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
但现实总是没那么理想化。
游纪的主动放弃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别人如何劝说都动摇不了她,左增岳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个普通人那样,毕业工作,结婚生子。
左奶奶有些唏嘘地感叹道:“听你爸说,她刚生了孩子,老公就在工地上出了事。单位赔偿了一套房子,结果是个烂尾楼,根本住不了人。她一个人带孩子,把身体也给累垮了,也就是五六年前的事吧,年纪轻轻的就去了。”
左颜好长时间之后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那她的父母呢?就没有亲戚朋友帮帮她吗?”
左奶奶笑了一声,像是觉得她的话傻得有些可爱。
“你以为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有父母亲戚的啊?就算是有亲朋好友,人的本性也是自私的,小事能帮已经是心善了,像这种事,谁都不愿意沾手的,万一甩不掉了怎么办?”
左颜听见这句话,终于明白了中秋节的那天晚上,游安理说的那句“我没有姥爷”是多么平静又冰冷的事实。
但她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还说了一堆往别人心上捅刀子的话。
左颜这才意识到,“了解游安理”是一件多么令她难过的事。
越了解,就越能看见自己拥有了多少曾经不以为意的东西。
而游安理已经一无所有。
所以她必须靠自己,拼尽全力去争取她想要的东西。
下午五点之前,游安理准时回来了。
她提着一袋子新鲜的菜,刚进了门准备换鞋,就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香味里夹杂着糊味。
游安理脚步一顿,然后加快了速度走进客厅,直奔厨房。
里面那个穿着围裙的人正在手忙脚乱地去开抽油烟机,厨房里全是烟雾,源头来自于灶台上的那个炒锅。
“关火。”
游安理一边说着,快步走到她背后,伸手帮她按了抽油烟机。
左颜连忙关掉了火,抬手不停扇着呛人的白烟,断断续续地咳着。
经过还算及时的抢救,锅里的菜总算是没沦落到被直接倒掉的地步。
游安理看着面前这盘炒糊了的玉米,从那些黑糊糊的凝结成一团的东西上收回了视线,问:“你在学做菜?”
左颜灰头土脸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沮丧地点了点头,回答:“我看菜谱上挺简单的啊。”
游安理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看数学题也简单,做起来动过脑子了吗?”
左颜已经很久没有被她这么骂过了,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游安理没再看她,收拾了乱七八糟的厨房,把炒锅刷干净,动作利落地开始倒油炒菜。
左颜站在厨房里显得很碍事,只能一声不吭地去洗饭碗和筷子,端出来摆在了餐桌上。
好在电饭煲煮饭不是什么技术活,左颜今晚上至少干成功了一件事。
游安理吃了一口米饭,勉强夸了她一句:“饭煮得挺好的。”
左颜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