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太又在院子里骂骂咧咧。
不但骂,还咒人,怎么难听怎么来。
刘小麦一家五口耳朵里塞着棉花团子,在床上翻来覆去,努力了好久还是被噪音穿脑,无法入睡。
“不睡了不睡了。”刘小麦“腾”一下坐起来,心情澎湃,“我们睡觉,就是落入了我奶的奸计之中,我们应该跟她对着干。”
刘二柱打着呵欠:“麦啊,爸听你的。”
火柴一擦,微弱的火苗跳了出来,点到油灯上,一下子暖黄色的光就在屋子里晕开了,直映到了窗户上。
刘老太一看,就知道他们被吵醒了。
于是更来劲了,扯着破锣嗓子骂得更厉害,把她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腌臜词都往刘小麦一家身上倒。
她故意走到了小麦家窗户外面,用嘴怼着里面骂:
“一家子都是死形样子,屁用没有就晓得嚼蛆,害人啊,你们下了地狱要被下油锅……”
“咚咚咚咚——唴!”
高亢的敲击声就在刘老太耳边炸开了。
刘老太耳膜一震,刺刺地发痛,猝不及防往后踉跄两步。
看着窗户外的人影远了些,刘小麦这才把贴着窗子敲的盆抱到怀中,坐回油灯旁的小板凳上去。
他们一家五口坐成一个圈子,中间摆着锅碗瓢盆还有桶,手里拿着棒槌锅铲还有筷子,都兴奋地看着金嗓子张秀红。
张秀红矜持一笑,对着屋顶伸出手指。
一、二、三——
院子里,刘老太揉了好一会儿耳朵,刚缓过来,咬着牙就要再次往刘小麦家窗子扑——
整齐响亮的击器声就像洪水一样从窗内冲出来了。
刘老太险些被冲倒在地。
伴随着击器声的,是刘小麦一家五口洪亮亢奋的歌唱声。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这力量是铁,这力量是钢!”
老刘家鸡叫了。
外头狗子汪了。
院子里的刘老太气坏了,嘴张张合合,然而谁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吱呀”一声,三房门开了。
姚静面色苍白地走出来,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也就过了一个晚上,从容淡定的姚静就不太好了,她整个人就像黄花菜一样在夜风中飘荡。
“妈。”她轻声唤刘老太,“都已经这样了,你再怨也没有用了。小麦会说那种话自然是二哥二嫂教的,他们当时没有负罪感,现在更不会后悔了。”
刘二柱和张秀红就是看自己过不好,于是想拉着所有人一起沉入臭泥潭里。姚静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他们了,她跟这对极品夫妻实在是无话可说。
亏得她刚下乡的时候,还想着能跟其他两房和谐相处。她脾气好,再怎么样也能跟别人井水不犯河水。
谁知道二房能极品成这样,太刁了。
姚静一脸的幽怨,刘老太抓着她手,瞪着眼睛仰着脖子,大声地吼:“啊?你在讲什么东西?”
太吵了太吵了,姚静这个声音怎么还像蚊子嗡嗡一样。
姚静:“……”
要她跟刘老太一样嘶吼,她是做不出来的,这辈子都做不出来。
她提了提音量,对着刘老太耳朵说:“妈,你吵到福宝睡觉了。”
“这能怪我吗?”刘老太跺着脚,“你听听现在是哪个在吵!”
“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刘小麦一家又换了一首唱,更激情了。
刘老太哆嗦着手指着二房窗子,“静子,你听听!你听听瞧!”
姚静听见了,但她不想说话,只能腹诽。
要不是刘老太先在院子里疯狂叫骂,二房也不会这样报复她。二房素质不高是一回事,但在老刘家被吵的睡不着觉这件事上,刘老太也不是无辜的。
刘老太瞧了瞧姚静,砸吧出了几分味道。
她顿时怨气冲天,一屁股往地上一坐,再利落一倒,开始一边蹬腿一边打滚。
“我这都是为了谁,我这都是为了谁哦!”
姚静慌了,姚静最怕的就是刘老太这样。
她拿这样的刘老太毫无办法!
刘老太撕心裂肺:“要不是心疼你们,我骂个屁的老二家!大队长又要你们做检讨,又要你们把用掉的钱票补上去,你难受,我就不难受了?等于我现在还难受错了!”
她的声音湮没在刘小麦一家蛮不讲理的合唱里。
但还是让姚静听见了几个字眼。
她的脸色顿时更不好了,心里难过得都要碎掉了。
没了,全都没了。
她本来都打算让刘三柱去公社买房了,现在肯定买不成了。
福宝和小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公社读书,难道他们要在农村上学吗?
吴国安好像对他们有点意见了,觉得祸事是他们引起的,还觉得他们隐瞒真相。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他们三房也不知道会引起这样严重的后果呀。
现在还要他们做检讨,这个会不会影响以后福宝拿推荐上高中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姚静咬着嘴唇,身形看起来无比的萧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