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美娜和赵文宇分到的这套房子,原本是三室一厅。沈苒初中住校后,两个小房间就被合并成一间。寒暑假,沈苒回来只能打地铺,而赵佳佳则睡一米八的大床。
夏天,所谓的地铺,就是在地上铺一张凉席。
沈苒躺下后,本来想看从省图书馆借回来的书,但是赵佳佳看到她看书,立刻把灯关掉。
漆黑的房间里,赵佳佳刻薄的话传来——“沈苒,你应该是遗传了你爸的厚脸皮吧,生了女儿扔给女人不要,完全不负责任。你厚着脸皮在我们家吃喝拉撒,居然还吃两个荷包蛋,怎么没把你撑死呢!”
“赵佳佳,你要是不闭嘴,我明天就去跟对面楼厂子的小儿子说,你和他谈恋爱的同时,又给他的好朋友写情书!”
黑夜里,沈苒平静得不带任何感情的叙述,让赵佳佳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嘟囔一句后,赵佳佳“哼”了一声,彻底安静下来。
双手枕在后脑勺的沈苒,很快就听到赵佳佳发出的均匀的呼吸声。
瞧,这就是有爸妈做后盾的人,该吃的吃,该睡就睡。至于惹了她的沈苒,根本不需要放心上,明天早上再找个由头,让爸妈帮自己出气就行。
*
结婚多年,姜美娜和赵文宇的感情依然很好,两人总是有说不完的话。
今晚,他们和往日一样,躺下后,没有马上睡觉,而是说“贴心话”。
姜美娜说:“文宇,文英借的钱是不是太多啦?一千块,真不是小数目,借五百,我肯定不会说什么。”
赵文宇有点不耐烦,“你不是一心想把沈苒打发得远远的吗!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去外地读书,即便京市来人查,我们也没有把柄。没有文英帮忙,咱们未必能处理好沈苒志愿的问题。”
姜美娜叹气,“我就是想,现在很多人下海赚到钱,你也有经商的天赋,想给你多存点钱,办理停薪留职,让你去闯一闯。”
赵文宇说:“能不能让京市那边,每个月多给点钱?”
姜美娜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根本联系不上那边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他隔三差五派个人来暗访咱们周围的人。幸好这些年,咱们把那死丫头拿捏得死死的,表面功夫也做得好,暗访的人也不知道实际情况。去年,暗访的人来,恰好遇到死丫头烧得肺炎住院,然后把生活费从一百翻倍成两百。”
赵文宇想了想,又说:“今年他女儿高考,我觉得他应该还会派人来,咱们得查缺补漏,别有纰漏。”
姜美娜有些无所谓地说:“没必要太担心吧,沈苒志愿的事情定下来,我们就可以说她是高考没考好,身心受打击,精神失常,说话做事不过脑子。”
赵文宇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笑起来,“美娜,你还真是够狠心的,沈苒好歹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真舍得把她打发去大西北?”
姜美娜似乎有些不高兴,“赵文宇!当年要不是我委身于那个男人,我们能成为电厂的正式职工?恐怕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乡下窝着当知青,等返城的机会。还有这套房子,即便是正式职工,排队也可能十年分不到房。我就是狠心,也是对别人狠心,你居然这样说我!”
赵文宇哄,“别生气,我又没说你不好。我知道你为了我,为我们的家,牺牲很多。把沈苒打发走,也不算狠心。倘若她上了好大学,以后有好工作,肯定不好拿捏。万一让她知道,这些年,她亲爹一直有给钱,咱们却不给她花钱,指不定多恨我们。还是别让她变成有能耐的人比较好,必须得让她滚得远远的!”
“文英说,西北那个专科师范,算是定向师范生,毕业后,得去边远乡镇任教五年。我觉得那个学校就很好。”姜美娜说。
“是是,是!我家姜领导,一直深谋远虑。”
“哎呀,你干嘛!手往哪摸呢……”
门外,沈苒极力忍住没有砸门的冲动,回到房间,坐在地上的席子上。
自从做了那些很可能是预示她未来的梦之后,沈苒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听这对恩爱夫妻的睡前对话,每次都有收获。
这会儿,沈苒知道,她的父亲这些年,一直关心她。只是被姜美娜夫妻俩糊弄过去。
姜美娜当年和她父亲结婚,生下她,应该是为了逃避下乡当知青的命运。她不仅自己逃脱这样的命运,还依靠前夫的关系,帮心爱的人逃避下乡,两人都成为电厂的正式职工。
也因为她的父亲,他们才早早就分到这套家属房。
然而,最应该享受家庭最高待遇的她,却只能睡地板!
很小的时候,沈苒就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她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服自己,不要搭理那些恶言恶语,努力长大,努力学习,除了读书,她没有更好的出路。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不敢反抗,因为在考上大学之前,她只能依附在这个家庭里生存,面对不公,更多的时候,她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真相竟然是这样!
沈苒鼻子有些酸涩,又忍不住想:爸爸也有责任,这些年,他如果出现一次,她何至于此。
呼了一口气,沈苒从席子上站起来,打开她那个小小的衣柜,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