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濡回到观众席。
陆星衍那句似呢喃又似命令的低沉沉的“看着我”。
在孟濡听来,好像并不是指这次表演这么简单。
他想让她看着他什么呢?
当时表演完话剧的学生们都从舞台下来了,路过他们身边,不免好奇地投以实现。
光线阴晦的后台,一个高个子男生颓懒又任性地枕着一个漂亮女人的肩膀,他们的身高差略大,男生微弓着瘦薄有力的背脊,被女人的侧脸挡着看不见五官,但后背背着的小提琴琴盒已足以让人知道他是谁。
女人侧脸柔和,是毫无瑕疵的长相。
最绝的还是那对眼睫毛,长而翘,仿佛阴影里一排密密的落羽杉。
长睫毛微微掀起看身侧的男生时,那双又黑又大的瞳仁藏着迷茫和专注。
大家都觉得这名女人有一丢丢面熟。
但,到底是谁???
他们想不起来了。
阮菁看到孟濡回来,别有深意的目光明显在说“唷,看完你家小狼狗回来了”。
孟濡不想搭理她,坐在位上拿出手机,把陆星衍不久前发给她的微信又看了一遍。
当时孟濡正在路上和阮菁聊天,阮菁的话越来越出格,孟濡一心想着阻挠她,没有留意手机的动静。
少年发了三条消息。
是在她快赶到南大的时候。
陆星衍:【我的节目推迟了十分钟。】
陆星衍:【你到哪了?】
陆星衍:【可以多给你十分钟时间,不用着急。】
孟濡可以想象少年百无聊赖地站在后台,明明有些在意又假装不在乎的模样,不禁弯唇浅笑。
身旁的女生忽然变得热情高涨,一个一个打开了手机摄像头,还有把手机照明灯打开的,一束束夺目的光从小礼堂座位席投出,周围霎时变得明亮,像涨潮的海水,铺天盖地席卷了刚刚把手机收起来的孟濡。
台上主持人报幕念到“小提琴曲,《天鹅》,计科2班陆星衍”时,台下掌声响动。
阮菁不无感慨地摇头称叹,凑近孟濡耳边说:“我以前表演芭蕾舞时都没有这么热烈的观众,长得好看就是开挂。”
孟濡剥了一颗椰子糖含入嘴里,看着舞台说:“那是因为你芭蕾舞也跳得不怎么好吧。”
“……”
阮菁:“行,你够狠。”
护短的女人太可怕了。
阮菁自觉地摊开右手,掌心朝上向孟濡索要道:“还有糖吗?给我也来一颗。”
孟濡从包包里又抓出四五颗椰子糖放在阮菁手心,扶住她的手臂往旁边推了推,示意她别影响她看表演。
阮菁撕开一颗糖吃,却忽然想起什么似地又问孟濡:“你以前不是杜绝一切甜食么?怎么这次回来包里总放着糖,不怕发胖了?”
孟濡眼睫毛轻微地颤动了下,然后面色如常地小声“唔”一声,平静说:“反正我很瘦,吃不胖的。”
阮菁:“……”
她就不该多嘴。
同时,台上的主持人退场,陆星衍的节目开始了。
手持小提琴的少年从一侧登台,迈开长腿走到话筒之后。
他今天穿着崭新的白衬衣,黑裤子,袖子袖扣扣紧。大约是拉小提琴的缘故,通身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只是领口扣子依然不太规矩地敞开两颗,对上少年那双眼懒洋洋的双眸,能够看到他傲慢入骨的散漫与不驯。
陆星衍站在台上没有立刻开始演奏,而是掀起黑眸,往观众席看了一眼。
他一边扶了扶麦克风,一边弯起唇角低低散散一笑。
陆星衍在学校本就是不爱与人打交道的类型,很少有人能看到他除了漫不经心之外的表情。
此刻他一笑,前排几个离得稍近的女生发出小声尖叫。
少年将小提琴放在左面锁骨,下巴轻轻贴着腮托。
他微歪着头看向观众席某一处,在演奏之前,突然开口说道:“这首曲子的名字叫《天鹅》,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只是。”
他眼尾一挑,稍微俯身,尾音缱绻又动听,含着电流般的喑哑——
“——想送给我心里唯一的那个天鹅。”
*
《天鹅》的旋律几乎没有装饰。
沉静优美的曲子开始,便让人联想到粼粼湖面上一只高贵的天鹅缓缓展翅,俯瞰倒影中的自己。
曲子温柔,舒缓深沉。
陆星衍刚拉下第一小节,台下的声音都寂静了。
所有人屏息聆听,生怕破坏了这样深情优美的乐曲。
陆星衍站在敞亮的舞台,微阖着眼,熟练地演奏已经练习过多遍的曲子。
他让孟濡想起第一次听他拉小提琴的时候,少年也是这样,自我,孤独,沉默。
他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情感,音乐能替他说出未完的话。第一次是在姥姥生日宴上拉的那首《E大调第三组曲》,那是家庭聚会时最适合的曲子。
现在,小提琴声忧郁又一往情深。
一闭上眼,便是那只天鹅在湖水中游弋。
天鹅不是徜徉在湖水中,而是他的心上。
这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