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没光。”
许久许久,久到范宏胤以为郁詹肯定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皱着眉忽然开口。
范宏胤愣了好一会:“……啊?”
郁詹自他身前绕过,找了块平滑的石头,而后又随手掐了个清洁咒,才单手搭在膝盖之上,缓缓坐下。
“你去过十方墟的第十方吗?”
“那个专门贩卖奴隶的地方?”范宏胤诚实道,“没去过。”
“他的眼神,和那些奴隶特别像。”
“……哪里像?眼珠子太黑不反光?”
郁詹不客气地踹了他一脚。
范宏胤被踹了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你就是因为这个厌恶他?”
“是因为这个,但……”
郁詹顿了顿:“不是厌恶,我只是……”
一句话说了一半,停了两次。
不知怎的,郁詹忽然就想起了时故先前打量自己的眼神,往后一靠,默默咽下了话到嘴边的那一句“瞧不起”,转而换了个委婉的词汇,“不赞同。”
不赞同他轻易妥协,不赞同他放弃抵抗。
“算了,不说这个。”郁詹到底是没有将不赞同什么说出来,而是话锋一转,表情冷漠。
“我去寻过他了,估计凶多吉少。”
范宏胤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皱眉:“那帮弟子敢对他下手?”
“不是,那帮弟子自己都出事了。”
郁詹垂在一侧的手不紧不慢地敲击着身下石块:“六个人,全都是被一招制敌,不过那人没下死手,都留了一命。”
说到这里,郁詹笑了:“人都废得差不多了,真不知道那个人留他们一命有什么意义,痛苦地回忆往昔?还是伺机找他报复回去?”
他摇摇头,不知是为那人还是为时故:“如此毒辣的手段,我估摸着时故应该也跑不了。”
就那个小白羊……
郁詹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时故无辜的眼神。
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被人弄死了吧。
郁詹忽地腾身而起。
范宏胤原本站在他旁边,被他这忽如其来的起身直接弄得一个踉跄,反应过来时郁詹已经走出去了一段距离:“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去碰运气。”郁詹的声音远远传来。
……
“时长老!”
“时长老!”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布上了乌云,将星光遮掩了个彻彻底底,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呼唤声此起彼伏。
而此时距离时故被抓走,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
“西边找过了,没有。”
“东边也找过了,没有。”
伴随着弟子们一个接一个的回复,清原的脸色越来越沉。
“去,通知师父。”
清原的师父是袁策。
另几个弟子顿时面面相觑,脸上浮起犹豫。
如果要在沧云宗进行一个“最害怕之人”的选举,袁策排第一,没有人敢排第二,便是掌门也不行。
袁策,猩猩的身材,猫咪的脸蛋,蛮牛的性格,暴龙的脾气,能动手绝不动口,能动脚绝不动手,实力在沧云宗排得进前五,别说弟子们了,长老都怕他怕得不行。
但其实他长得不差,甚至以前还是个婴儿肥,称得上一句纯良无害,据说他就是因为这个,明明是个剑修,却跑去炼了几十年的体,硬生生把自己练成了个狰狞大汉,将自己凶残的形象深深扎入了众人心底。
这要是通知了他,几人恐怕谁都躲不过一顿刑罚。
“还找什么?我已经过来了!”
一道愤怒的咆哮毫无预兆地自天边炸响。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个废物都保不住,留你们有何用!”
众人一愣,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好看见袁策自天边落下,眨眼间来到了众人面前。
“如果不是我恰好路过过来看看,你们还想瞒着我不成!”
袁策环视一圈,将众人逼得大气都不敢喘。
他说完,看也不看匆忙行礼的各弟子,直接挥出一道灵力,却是将清原震飞出去。
“明日天训峰,自去领罚!”
清原嘴角渗出鲜血,单膝跪地:“是。”
揍完人,袁策提脚就走。
“恭送师父。”见状,清原连忙行礼。
“恭送个屁!老子亲自找人去!”袁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离去。
……
时故并不知道自己即将大祸临头,还在河里扑腾。
其实他只是下来洗个澡,清理身上污泥的,没想到这河里面居然长了不少草鱼,他一看就饿,于是哼哧哼哧开始自力更生。
不过说实话,以时故那慢吞吞的反应速度,约莫着就是摸到天亮,也摸不着一条活鱼。
可惜,时故意识不到自己的问题,他只知道鱼来了,他就抓,抓不到,他就换一条抓,有如一台没有感情且慢了半拍的抓鱼机器,愣是抓了一个时辰,依旧两手空空。
郁詹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时故撅着屁股傻乎乎抓鱼的场景。
他挑了挑眉:“看样子,运气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