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禁前,顾韫章留周林在苏府处理聘礼之事。自己带路安先行回府。
苏府门前,路安见顾韫章站在马车前不动,便道:“郎君莫怕,这是小人找到的整个京师内最老的一匹马。保证不会像今日晨间一般带着您窜小胡同里头去。”
顾韫章:……那这车拉得怕是还没他走得快。
马车辘辘驶回丞相府,顾韫章入青竹园。整座园子昏黑一片,男子立于窗前,月色凝结,背影颀长,皎白的月色将其身影拉得极长。
顾韫章静站片刻,转身提起桌上食盒,走至书橱前,然后伸出左手,从侧方按住书橱,施力。
置满了书籍的书橱,几乎占满半面墙,最少也重三百斤,居然就被他单手推开。
书橱被推开,露出其身后一扇小门。顾韫章矮身,提食盒入内。
过道狭窄,曲长不知尽头。一片昏黑之间,顾韫章突然站定,朝身边光滑的壁上伸出了手。
“吱呀”一声,一扇近乎于融合在墙壁之中的小门被打开。
密室内,一桌一椅一榻。李阳老先生与顾韫章对坐。桌上一点豆灯,明明灭灭,照出一方天地。顾韫章将食盒置于桌上。
李阳叹息,“朝堂混乱,奸佞横行,天之大,老夫居然只能苟且于此。”话罢,李阳仰头,似是情难自抑,双手颤抖,老泪纵横,“若懿德太子尚在,何至于如此局面。”
懿德太子乃先帝嫡出长子,慈仁殷勤,性格宽厚,善宽通平易之政。虽生长于富贵,但能明百姓疾苦。自小便习帝王之道,受礼乐之教,身旁皆乃德行高雅的端人正士。
顾韫章指尖轻捻,语调缓慢,“懿德先太子是老先生一手□□而出。老先生既然能教出一位懿德太子,定也能再教出另外一位。”
李阳却摇头,“谈何容易,谈何容易。”老先生垂目,白发凌乱,身形佝偻,经此一事,仿佛又年老十多岁。“这世上,只有一位懿德太子,也只有一位大明战神。”
顾韫章握着盲杖的手一紧。宽大袖摆垂落下来,遮盖住他绷起青筋的手,“大明战神?”
“你们年纪轻,十多年前的旧事,定然不知。”老先生的声音透着一股浑浊的沧桑深沉感,“当初懿德太子身边有两位伴读,乃同父的嫡庶兄弟。嫡兄擅文,庶弟善武,一文一武,贴身辅佐。”
说到这里,李阳神色一顿,冷哼一声,“那嫡兄就是现今左丞顾服顺。”
顾韫章神色平静道:“庶弟呢?”
李阳面色松伐下来,似叹息又似哀切,“这位庶弟,便是当初以两百兵人勇拼数万金兵的大明战神,顾若君。他是个好孩子。虽是庶出,但品行高洁,文采亦不输于其嫡兄。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君子如玉,莫过于此。只可惜,可惜英年早逝……”
顾韫章霍然起身,纤瘦身影被灯烛拉长,半身浸在黑暗中,整个人沉静的过分。
李阳仰头,看向面前的顾韫章,突然道:“我觉得,你似乎有些像他。”然后又问,“这是何处的密室?”
顾韫章开口道:“左丞府。”话罢,他转身,敲着手中竹节盲杖,消失于密道之中。
李阳怔怔坐在那处,突然掩面哭泣。
他竟忘了,他竟忘了,顾若君之子,是个眼覆白绸的盲人。
……
苏府内,苏莞柔听闻相府送来使女的消息,立时寻到杨氏处,“我早让母亲不要轻举妄动,如今连相府的人都招惹来了,咱们还如何对付那苏细?”
“我,我哪里知道这相府居然这么喜欢那个外室女。”面对强势的苏莞柔,杨氏也不敢招惹,只期期艾艾的说着话。
苏莞柔气得狠砸开手中茶盏,却知道此事已无法挽回,再看一眼自家蠢笨不堪的母亲,只得耐着性子循循善诱,“母亲,我们不能小看了这苏细。平日里,我的贴身衣物都是香雪亲自料理。偏那日,香雪吃了些不净的东西,让周峰得了手。母亲认为,这难道是巧合吗?”
杨氏张大嘴,“难,难道不是吗?”
苏莞柔:……
见自家女儿气得又要砸茶盏,杨氏赶紧道:“好好好,不是巧合,柔姐儿你别生气。那咱们这往后要怎么办呀?”
苏莞柔冷静下来,“这婚事是板上钉钉了。不过左丞固然疼惜顾韫章,顾家大娘子却素来不喜这位顾家大郎。”
杨氏为难道:“那顾家大娘子哪里是我们高攀的上的。”
“顾家大娘子喜兰,曾多次买过我画的兰花。前些日子也派了人过来想邀我入府一叙。”
“此事当真?”杨氏眼前一亮,立时站起来双手合十的拜佛,“哎呦,上天垂怜,我儿可算是熬出头了。儿呀,你可千万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苏莞柔眸色坚定道:“母亲放心,不会的。”她自三年前就开始练画兰技巧,日复一日,每日苦练,为的就是投相府大娘子所好。
相府,是她志在必得的。
……
红阁内,素弯奇怪道:“娘子,您做什么呢?”
苏细扯着一段白绸覆在眼上,透过白绸朝外望去。细细密密的蒙色犹如江南落雨,夏日白絮。她呢喃道:“看得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