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色深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又好像只是静静地沉湎在自己的思绪当中似的。
直到两分钟后,他突然动了,稳稳地抬手推开了舱门,大步从容地迈了进去。
仿佛刚才那几分钟的停滞和踌躇从未出现过似的。
事实上,这是路莱自从那天从这里离开之后,第二次踏进此处——他不是未曾在医疗区前走过,但是却一次都没有选择走进其中。
是因为繁忙的公务。
毕竟在他的舰长室内有无数的文件等待着他的探讨和批准,重点战役的战略等待着他的制定。
……真的是这样吗?
细小的声音在他的心底发问。
路莱不想深究。
或许是担心自己一旦开始深究,就会有什么本不应该被打开的东西探出,这让他本能地希望规避和疏远。
隔离室内已经被改造的面目全非,无数零碎的摆件和机械堆叠在地面,墙壁上被镶嵌了几个巨大的工具台,几个不知用处的成品在房间的角落时不时地闪烁着幽蓝的光,合金,线路板,芯片,杂乱地堆叠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几乎令人透不过气来。
路莱的视线划过隔离舱内的装饰,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落在了房间中央。
戈修盘腿坐在比原先宽敞一倍的病床上,正在低头读着什么。
他身上有种奇怪的磁场,似乎无论身处何地,总能将所有人的视线和注意力拖拽到他的身上,然后就再也无法离开。
仿佛重力。
这个比喻在路莱的头脑里转瞬即逝。
在抬头看到他的时候,戈修先是一愣,然后缓缓地扬起一边的眉毛,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你怎么来了?”
他的语气实在不客气。
路莱面色沉静莫测,似乎并没有追究他态度的意向,只是缓缓地迈进几步,在让头顶的除菌仪器将自己全身上下进行扫描的同时,不动声色地端详着戈修。
整整一个月时间由专业营养师进行规划和计算的精细餐食以及调养方案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比起上次见面,他似乎更瘦了。
一双漆黑的眼睛显得格外的大,颧骨在苍白的皮肤下支楞着,犹如一对欲飞的翅膀。
本来只能算是营养不良,现在几乎有些触目惊心了。
虽然这段时间路莱一直军务缠身,但却没有落下每日对戈修身体健康报告的——无论从监控数值还是疗法反馈来看,一切都不容乐观,虽然随舰医师用了自己的毕生所学来进行尝试和医治,但是似乎无论什么都无法阻止戈修的五脏和器官缓慢,却无法逆转地走向衰弱和毁灭。
路莱审视着他。
戈修的脸上仍旧是那种无辜而玩味的神情,似乎是一个无牵无挂的孩童在专注地观察着世界。
而这个世界上却没有任何足够有趣到令他愿意留下的东西。
路莱不动声色地强压下心底泛起的异样感,冲着戈修短暂地一颔首视作打招呼,然后言简意赅地说道:
“我相信你有关注最近的事态。”
戈修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躯,细长的脚踝从隔离服下探出,他的脸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
“毕竟被困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不是吗?”
他将电子屏放在膝盖上,上面显示的是最新的战报,有联盟一方的,有路莱一方的,其中最鲜艳显眼的是其中一则,路莱手下的一支重型星舰出乎意料地放弃了联盟东部第二星系的战术据点,转而将仅仅两光年之外的医疗研究所攻占,而联盟所谓的战术专家正在横板上绞尽脑汁地分析敌人此局的行动意图——从战争总局到人物性格,从形而上拽到潜意识。
戈修扫了眼膝盖上的光屏:“所以你真的是对“外科手术有着格外痴迷的古怪军人”吗?”
他刻意夸张做作的腔调中将其中一版的结语读了出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和忍俊不禁。
路莱的神情岿然不动,他挑挑眉:
“你觉得呢?”
戈修没有在他的表情中得到多少挑衅的乐趣,不由得有些无趣地撇撇嘴。
他整个人向后栽倒在床上,懒洋洋地说道:
“所以,咱们怎么过去?”
路莱垂着眼眸,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声音中带上了些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柔和:
“等一下霍尔会和医护人员带着隔离运输设备前来,然后他会负责带着你去往医疗研究所的坐标,在那里你会得到全面的检查和治疗。”
戈修突然坐起身。他歪歪头,问道:
“所以,你其实是来和我道别的吗?”
是。
这个音节突然卡在了路莱的喉咙里。
就在这时,背后隔离舱的舱门敞开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骤然凝滞粘稠的氛围,路莱扭头,只见霍尔和其他几位负责诊治戈修的医师走了进来,一个巨大的隔离运输装置跟在他们身后被推了进来,由特制玻璃制成的隔板将柔软的床铺包裹在其间,犹如某种奇特的水晶球。
告别。它是如此鲜明地横亘在房间里,犹如一道无法逾越规避的深渊。
没人知道戈修患的究竟是什么疾病,更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