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卿提着乐小义的衣领随手一扔,乐小义便像个小鸡崽儿似的扑腾出去,落地还打了个滚,扑了一身泥尘满鼻子灰。
她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岛上寂寥空旷,没有人烟,唯一一个大活人就是眼前素衣白裙的苏言卿。
“苏……苏伯母。”乐小义尴尬地低着头,脖子上浸出一层汗。
今天这事态发展,她实在难以面对苏言卿。
苏言卿看了她一眼,语气无波无澜:“随我来。”
乐小义低声应好,乖巧跟在苏言卿身后,步上海滩,朝小岛上走。
这是苏言卿的地界,她没敢东张西望,走了几步路,苏言卿的声音从前边传来:“此处名唤烟月岛,看似荒芜,夜里却有极好的景致。”
记名弟子大比结束的时候才刚过申时,经过轩辕崇一闹,天色将暮,日光却未完全散去,要不了多久就该入夜了。
乐小义不知道怎么回答,犹豫着如何开口之时,苏言卿已把话题转了开去:“今日你在观海楼的表现,我已知晓,能与宁沅那丫头分庭抗礼,夺得第一,你很不错。”
虽然最后关头若没有周岳宏的帮忙,多半会被费如捡了渔翁之利,但乐小义自身实力摆在那里,能从众多丹元境巅峰弟子中脱颖而出,自身又只有灵元境初期的修为,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角色。
乐小义与姬玉泫年岁相仿,纵使天赋较之姬玉泫略逊,却也事出有因,十多年前那场变故影响甚广,也连累了两个孩子,让她们小小年纪却饱经人世风霜。
“是晚辈运气好。”乐小义谦逊道,“承蒙宁师姐相让,又有周师兄鼎立协助,方让晚辈捡了便宜。”
苏言卿笑笑,轻轻摇头,转过身来看着乐小义,问她:“怎么?十年未见,与伯母说话竟这般生分了么?”
乐小义被如此问询,立时顿住脚步,略有两分慌乱,下意识地回答:“不是的……”
苏言卿却不轻易放过她,追问道:“那是为什么?”
乐小义在姬府待了好几年,也算是苏言卿看着长大的,对乐小义而言,苏言卿甚至比从未参与过她的童年生活的左云琴更亲近一些。
可到底是很多年没
见了,难免生涩,最主要的还是她与姬玉泫之间的关系让她在苏言卿面前忐忑尴尬,很难为情。
“我……”乐小义本就不太会说话,苏言卿随便问了两句,她便张口结舌,手足无措起来,与彼时在姬千城面前信誓旦旦咄咄逼人的乐少宗主判若两人。
苏言卿走回来,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不用紧张,虽然我找你来的确是因为玉泫,但我早些年就与你说过,你算是我半个女儿,我不会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自己。”
乐小义闻言愣住,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苏言卿已松开手继续朝前走,她连忙跟了上去。
“这几年是不是很苦?”苏言卿温声问她。
乐小义眼圈倏然红了。
她抿着唇,不想叫苏言卿看见,于是匆忙低头,将涌到眼眶的酸涩硬生生压了下去,故作平常地说道:“不苦。”
她自小和姬玉泫一起修炼,会一些武功,寻常男子与她动手都不一定能赢,故而流落在外那些年虽碰到过一些图谋不轨之人,倒也没吃什么苦头,到剑神宗后吃穿用度有长老执事过问,都还过得去,不算特别困苦。
只是与姬玉泫重逢之前,她大多时候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默默修炼,用餐时被故意挑事的师兄打翻餐盒,切磋交手故意划破她的衣服,还有几次去居外挑水,几个弟子合伙把她推进水里。
只因为她年纪大一些,修为却无寸进。
这些事,她从不与姬玉泫提及,尽管姬玉泫多半都知道。
她所经历的这些相比于姬玉泫的那十年,太普通,太寻常了。
她本不觉得自己苦,可苏言卿一问,她忽然觉得委屈。
情绪来得突然,且毫无道理,苏言卿听出她声音中的异样,转过头来看她。乐小义连忙抹尽眼底的泪花,挤出一个笑脸来,重复道:“真的不苦,苏伯母,也不知道怎么……”
怎么就哭了呢?
乐小义听见苏言卿的脚步声。
苏言卿朝她走来,不同于刚才轻轻拍她的肩,她伸手将乐小义直接揽进怀里,一下一下轻抚她的脑袋,像小时候她被姬玉泫欺负,苏言卿每每到她房中来,给她带些花糕,让她不要与姬玉泫置气。
她哪里会和姬玉泫闹脾气
,可苏言卿从来都待她极好,这一瞬间,十余年未见产生的隔阂烟消云散。
“伯母……”乐小义埋在苏言卿肩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傻孩子。”苏言卿拍拍乐小义的后脑勺,却没再多说什么,任由她借着自己肩上的衣裳擦干眼泪。
乐小义哭够了,又抽泣着退开一步,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我……”
苏言卿朝她轻轻摇了摇头,只道:“跟我来。”
乐小义嗯声,不再说话,一边擦眼泪一边跟着苏言卿来到烟月岛上的紫竹林。
天色渐渐暗了,远处天空升起一弯朦朦胧胧的月亮,仿佛有一层袅袅青烟笼罩在月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