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莉说着,抬眸看向江元,他脸色很不好看,不知道是不是淋过雨的缘故,白得不比寻常,他下颚线绷得紧,深邃分明的脸越发清晰,就似用刻刀再三削刻过。
依然俊昳,却带了几分颓靡。
见江元没动,她顿一下,又说:
“还是你担心我会跑?那你要不把我......”
“不用!”
像是知道文莉要说什么,江元心猛地抽痛一下,他断然打断她,又深深看文莉一眼。
文莉这会儿也十分不好,这具身体本身就体弱,晚饭没好好吃,又接连冒着雨去外面看过好几趟,再加上受惊,她这会儿感觉浑身发冷,连胃都开始绞痛。
她脸色白得像纸,一点血色没有,本来就精巧怜人的脸,看起来更透出一股病怜感。
“我去打水。”
看着她这模样,江元心猛地抽紧,片刻,他松开她的手,视线触及她青红的手腕,他瞳孔骤缩一下,他用力碾压过指节,才捏紧帕子转身去了厨房。
往常一瓢一瓢往水桶里舀的水,这一回一整锅被他倒进了铁桶里,进澡间的时候,他最后看了她一眼。
那一眼,充满伤痛,仔细看,能隐隐察觉到里面深掩的诀别决绝。
江元出去后,文莉就木木的转身去了躺椅处坐下,她勾弯下腰,头埋到膝盖上,半晌没动弹。
许久,她用力搓了一把脸,又捂住了脸。
她想哭,但是哭不出来。
只是憋得慌,心里闷得喘不过气,窒息一样。
不知道过去多久,门口冷风阵阵,总算传来动静。
江元一身水汽的站在门口,他发上还滴着水。
文莉抬起头,看向他。
江元也正看着她。
文莉先前一心等江元,一直忘了加衣裳,她这会儿,身上依然只有早上江元给她穿的那件薄毛衣。
起风了,有些冷,她就双手环抱着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的嘴唇都冻得乌紫了。
江元顿一瞬,片刻,他去柜子里找出了一件薄外套,过来默不作声的披在了文莉身上。
文莉一怔,她没想到都这会儿了,他都怀疑她是间/谍了,还会关心她冷。
她眼睛突然发涩,她咬一下唇,手下意识捏拽了下衣襟,像是披上了战甲,这一回,她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
“我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可能匪夷所思,但我说的是真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来了这个地方,那天,我去参加了一个朋友开的画展,回家后很疲惫,就去浴室泡了个澡,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踩滑了,摔了一跤……”
文莉说到这儿,顿了一瞬:“应该是摔死了。”
江元陡然抬眸望向她。
“之后,我再醒来,就在这具身体里了。”
“这具身体状况很不好,我过来的时候,还在发热,她应该是没能上大学本身抑郁,加上中暑,又哭得太厉害,一口气没上得来,没了的。”
“莉宝打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她有一阵,很爱和大家说话,有一阵,又很沉默,一声不吭的,乖巧得不像话。”
“有一个特别厉害的神婆和我们说,她是小时候,三魂七魄少了一魄,所以不稳定,等到十八岁,魂养好了就好了......”
江元觉得自己大概疯了,这么匪夷所思的事,他只用了一秒,就给她找到了合理的解答。
他信了。
“你原来叫什么?做什么的?多大了?”
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神情,江元只定定的盯着文莉问道。
文莉看着他看不出神情的脸,摸不准他信没信,她舔了舔唇,垂眸继续道:
“就叫文莉,我平时不怎么出门,在家,偶尔会接一些画稿,年纪二十三。”
“我上学时间早,二十岁就毕业了。”
二十岁就毕业了......
就。
“读了工农兵大学?”
文莉怔一下,片刻,她摇了摇头:
“不是工农兵,是我自己考的,不过我是艺考,不需要很高的文化成绩。”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外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了。”
文莉抬头看向江元,正对上他的视线:
“准确的说,我来自几十年后,那时候,社会已经很发达了,人人家里都有汽车,出门有地铁,高铁,动车......”
“这个是不是比先前的更让人不敢相信,但就是真的,我先前说,如果有能靠自己考试上的大学,我要去试试。”
“那是因为,我知道两年后...准确的说,不到两年,高考就要恢复了。”
“先前我说,让你不要投机倒把,等几年,也是因为,我知道几年后,就会放开这一块。”
江元浑身一震,他眼里露出不可置信,但奇异的,他又很快相信了文莉的话。
他现在调查的东西,越调查,越触目惊心。
这两年全国各地的跑,他更是见了太多,现在的某些政策发展,肯定是会做出改变的。
这也是他先前听到文莉那么说,觉得她敏锐的原因。
但没想到,对她来说,这些是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