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无岁月, 容与这一觉,就睡去百载春秋。
百年后,魔王终于睁开双眼, 缓缓坐起身,如墨青丝倾泄, 微垂的桃花眼还透着初醒的慵懒。他沐浴在光中,一身艳色不减。
赤金曜日为榻, 万丈流光织衾, 这是容与有生以来睡得最安稳舒适的一觉。
他丝毫未曾收敛自己的火焰,赤金曜日也温和地接纳了红莲业火。火红与赤金交织,使得世间生灵抬头仰望时, 总能看到一轮泛着金光的红日。
“你醒了。”晏昭见容与苏醒,本体仍维持赤金曜日的形态,神魂化出人形, 出现在容与身边。
金发金眸, 模样俊美,一如当年。
百年于魔王不过弹指一挥间, 也就睡了普普通通的一觉而已。容与抬起头,懒懒应了声:“嗯。”
这百年容与都是睡在晏昭怀里,让晏昭眷恋又煎熬。他和容与是几世的恋人, 成过亲拜过堂, 早已深爱入骨。爱人如此毫无防备地枕在他身上睡这么久, 他简直时刻都在隐忍,克制自己不对容与做出格的事。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想遍了, 行动上也就安安分分当个太阳,默默注视容与的绝美睡颜。
晏昭对容与的爱意值已经爆表,容与对晏昭的好感度却还是零。
要说对物品的喜欢, 容与对晏昭的好感也差不多满了,但那没用。
那是对一张舒适大床的喜欢,再睡上一千年也不会觉得亲密。谁会真情实感地像爱一个人那样爱一张床呢?
要想得到容与的爱,首先得改变自己在容与心中的定位。
他可以当他的床,但不能只当一张床。
“这一觉睡得果然舒服。”容与伸了个懒腰,“真想待在你身上不下去了。”
尽管知道容与说这话的意思很单纯,晏昭脑中却瞬间开过几辆车:“……咳,那也行。”
“行什么行?你这太阳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可干。哪有我魔王宫的日子多姿多彩?”容与睡够了,又开始嫌弃起来,“我要回宫。”
“不再留下来看看么?”
“看什么?”
晏昭说:“众生。”
“众生?这儿不就你我?”容与不解其意。
晏昭示意他向下看。
容与垂下视线,穿过金光和云层,窥见一番人间盛景。
有光芒照耀的这百年,世间不再恐惧魔王的侵扰,欣欣向荣,生生不息。
巍峨高山之下流水潺潺,茂林修竹之内鸟鸣声声,山精野怪在林中自由嬉戏。潭中游鱼划过,化为人身鱼尾的妖精,趴在岸边与坐在树上生着双翼的鸟妖说笑。
东方开满十里桃花,迤逦盛放,比魔王宫中人工栽种的桃林更美不胜收。花妖变成美丽的女子,追逐着飞舞的蝴蝶,却见蝴蝶藏于花间,显出好看的人形。
大海潮涨潮落,卷起的浪涛中两条游龙正在戏珠,天空忽而掠过一只凤凰,叼走珠子飞过海面,落在梧桐神木上栖息。
风景如画,万物有灵。
凡人居住的村落里升起炊烟气息,孩童放着纸鸢肆意奔跑。
传满酒香的巷子中走过叫卖糖糕的货郎,伛偻的耄耋老人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绣花。
鲜衣怒马的少年打马自长街走过,临窗姑娘的手绢就会不经意丢入他怀中……
世间百态,尽收眼底。
万物仰望太阳,太阳也在俯瞰众生。
他阅尽世间美好,才要去守护他们。
他见过诸多丑恶,才要去审判他们。
这就是万神之主的责任。
容与红眸中映出的,正是此间盛况。
“好看么?”晏昭见他盯得久了,出声问道。
容与没有收回视线,只低声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些——”
“一些蝼蚁是么?”晏昭替他把话补全,轻笑道,“入不得魔王陛下的眼。”
容与面无表情地侧首看他:“你知道就好。”
他确实不曾见过这般光景。
红莲业火所到之处,从来都是万物四散奔逃,繁华瞬息荒芜,火焰放肆灼烧。他带去的总是毁灭和死亡,众生看他的眼神,也总是恐惧与怨恨。
容与从不在意,那些蝼蚁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怎会去在意。
他生来就是火焰,本能就是燃烧,烧得开心尽兴就好。
只是这样的日子久了,他也觉得很无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过他的火焰灼烧,他所在之地永远疮痍荒凉。魔王想要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发明出各种享乐方式。
可还是很没意思。
他心中无爱,对世间万物都懒得正视一眼,也提不起真正的兴致,每日活着便是得过且过。偏又是红莲业火,永远不会燃烧殆尽。拥有强大的毁灭力量,又没有能让他留恋世间的牵挂,永生就是一种漫长的凌迟。魔王迟早会活腻,升起破坏欲,将世界连同自己一道毁灭。
这就是6666世界本会有的be结局。如果法则不书写命运,这会是容与最终的走向。
因此,世界法则对6666世界的he判定,是要让魔王拥有一个真爱。
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