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破晓的艳光自阳台打进来, 照亮了诺大的寝宫。
宫廷内侍和将领们跪了一地,弗里德希靠坐在沙发上, 刚刚换下的染满血的衬衫被随手扔在地上, 新换上的外衣松散披着, 露出的一线胸膛麦色肌肉紧实健壮, 心口处那一道刚愈合的泛着淡淡的粉色, 像是女人口红划过时艳丽又妩媚的痕迹。
他交叠着双腿, 双手交叉合拢, 松散的碎发遮住他低垂的眉眼,整个人都显得极为晦涩阴郁。
管家轻声说:“陛下,女神殿下已经回到寝殿休息了。”
弗里德希像是被从沉思中惊醒, 他眼神空白了片刻, 才低低“嗯”了一声。
安提利膝行往前,愧疚地叩首:“是臣下的无能,没能守护好帝宫,让恶人闯入,惊扰了陛下与女神殿下, 臣下罪该斩首, 请陛下治罪。”
弗里德希冷冷盯着他。
“你的确该死。”
安提利心头一颤,痛苦地低下头:“臣下会用骑士的方式了断自己,请陛下宽恕我的罪过。”
弗里德希却嗤笑一声。
“你了断,是还嫌我不够乱吗。”
他骤然暴怒一样,拿起旁边精致的水晶摆件狠狠砸了过去,水晶摆件瞬间四分五裂, 飞溅的碎片划破了安提利的额头,鲜血很快就冒出来,安提利却不敢去擦拭,他屏息静气,惶恐地等待陛下的处置。
“你非得让她看见我所有的不堪是吗,让她知道我还是一个会逼死自己心腹臣子的恶人,我冷酷残忍,我狠毒无情。”
陛下气极反笑,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像一头暴怒的雄狮在咆哮:
“安提利,因为你的无能,堂堂圣亚安帝国的帝宫竟然会任由那个混蛋来去,还需要殿下亲自去抓住他。因为你的无能,才会让殿下看到那些东西,你知不知道我险些就被殿下厌恶,险些殿下就会离我而去,安提利,你说你该不该死?”
安提利满头冷汗:“臣下该死,是臣下辜负了陛下的信任。”
弗里德希深深吸一口气,他往后靠着柔软的沙发背,仰头看着绘满华丽图腾的穹顶,强制自己的情绪平息下来。
“加大守卫和巡逻密度,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也许你们拦不住殿下,但是其他的该死的混蛋绝不配在帝宫自由来去,如果再让我听到这种事,我会亲自处决了你,安提利。”
安提利浑身一凛,大声应说:“遵命,我的陛下!”
“还有帝宫里的那些人...”
弗里德希的声音有一点幽沉,他复杂地盯着穹顶,无数他以为会铭记终生的、那些让他痛苦过悲伤过的往事纷繁从脑海中划过。
他以为,他会和那些恶心的家伙儿纠缠一辈子,他原想着这座黑塔会一直存在着,毕竟,这是他死水般乏味又黑暗的生命里仅有的那么点能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的娱乐。
但是如果她不喜欢,那还是算了。
当然没有什么能比她的喜好更重要。
“把黑塔里的东西都处理了,给他们一个痛快,黑塔从此封藏。”
弗里德希觉得牙很痒,他又叼起一根雪茄,牙齿划着棕木色的烟纸,表情迷蒙得像是在自言自语:
“她不喜欢看见这些,这是当然的,她是一个多么正直的人,在她看来即使是罪人也需要一个体面利落的死法,折磨和囚禁这种事根本不应该存在...”
那好吧,她说不该存在就不存在。
他能得到她的宽恕,已经是做梦般的快乐了,她现在还在生气,他不敢做任何可能会加重她怒火的事情。
安提利不敢插嘴,等他说完了才轻轻应了一声。
弗里德希不知在想什么,又出神很久,等回过神来看见跪了一地的、连大气都不敢出的众人更加烦躁,他挥了挥手,所有人如释重负,迅速行礼离开。
他突然想到什么,淡淡加了一句:“明天叫克鲁夫进宫来。”
安提利说“是”,轻手轻脚把门阖上。
弗里德希在沙发坐了一会儿,安静的空间却只让他的情绪更加烦躁。
他克制不住地回想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每想一次恐惧就加深一次。
他险些就失去她。
他险些就被抛弃了。
他用力咬着雪茄,突然站起身,大步走到阳台上。
凌晨的风很冷,吹得他单薄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默默看着对面东侧的那一个花园露台,那是莉亚宫的寝宫,他曾经很多次站在这里,贪婪地看着她被侍女簇拥着走出来赏花。
她偶尔也会靠坐在那张软椅上看书,纤长的手臂倚着栏杆,挽起的长发有几缕柔和地垂下,清风抚过她雪白小巧的脸颊,让她看起来美得像一卷童话。
爱意就像血液,自他第一眼看见她就从心脏迸发,又无声无息的、理所应当的随着每一个日夜,流淌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现在她不在那里,她应该已经入睡了。
弗里德希哀哀看着那空荡荡的露台,双手攥着栏杆,越来越紧。
他真想看她一眼。
这个噩梦般的夜晚仍然让他后怕,他想念她,疯狂的想,想得他浑身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