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一事虽过去,余波却仍未平息。
令朝野震惊的是,成帝并未将此事交由大理寺彻查,也并未交到沈相手中,反倒是钦点了素日里最不得圣心的七皇子李容徽为主审。
一时间,朝中流言四起,人人自危。
而唯独成帝身边服侍的大宦官伏环知道,这事来得既荒谬又十分顺理成章。
万寿节当夜,成帝受了不小的惊吓,回寻仙殿中闭关不见众臣,唯独召了国师前来见驾。为求心安,还令其当场做法卜卦。
国师遂求了一卦,旋即禀报成帝,自卦象上来看,如今这一场风波能安然定下,是因为成帝身旁有辅星相助,而这辅星,就是七皇子李容徽。
伏环犹记得,当时成帝也大为震惊,甚至第一次开始质疑其国师的卦象是否准确,还说出了十几年前,李容徽降生时的异象,与钦天监补出的不祥之卦。
国师却只闭目而言,‘福之祸所依,祸兮福所倚。钦天监只卜出其一,却不见其二。七殿下的命格虽凶戾,但陛下乃真龙天子,不会如常人一般,受煞气所侵。反倒能引其命格特殊之处,为殿下趋吉避凶,是为辅星。’
成帝闻言龙颜大悦,当即便定下,此事交由七皇子李容徽彻查。
因命格而失圣心,又因命格而得圣心,着实令人唏嘘。
伏环敛了心中所想,只对面前之人躬身道:“如今已是数日过去,不知殿下可查出了什么端倪?圣上可还在寻仙殿中等着给元凶定罪。”
而他面前,李容徽亦垂目看着他,随着他话音落下,便平静开口:“此事已经查清,是前朝逆党所为。”
伏环抬了抬眼,面皮上攒出一个笑来:“七殿下说笑了,众人皆知,此事是逆党所为,就连金吾卫也当场从他们身上搜出了前朝的战旗。陛下想知道的是,区区一个吉祥班子,是如何能够滴水不漏地到了御前,甚至还混入了宦官之中,伤了太子殿下。”
自然是朝中有人与逆党勾结。
李容徽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便略一抬手,令盛安将一本厚册交到了伏环手中:“这是与逆党勾结的朝臣名册。”
“七殿下劳苦功高,陛下必有赏赐。”
伏环得了想要的东西,便也不过多纠缠,只笑着躬了躬身,复又疾步往寻仙殿而去。
待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游廊尽头,李容徽也侧首对盛安道:“备车,去一趟相府。”
自万寿节过去后,他日日都等在长亭宫中,皇子府邸那也安排了暗卫时时通传,可小姑娘非但没有再进宫来,甚至连一封书信都未曾递来,令他这三日里都未能好眠。
好容易将逆党之事了了,终于能得空出宫,去相府见他的小姑娘。
平复一下数日里的不安。
*
相府闺房中,棠音将四面的长窗都打开,自己则搬了一张贵妃榻搁在窗边,在桂花香气里,捧着一本话本子细细看着。
这话本子写得也算精彩,但棠音反反复复看了半晌,却是一句都未能记住。心中只反反复复想着自己与李容徽相识以来的诸多琐事,一些当初不曾留意过的细枝末节,在如今看来,都巧合到甚至有了几分人为的刻意。
“小姐——”
她正蹙眉想着,白芷却匆匆自外头打帘进来,满脸喜色道:“小姐,七皇子亲自送拜帖到相府,夫人不好推脱,便也接下了。如今人就在府门外等着,您快准备一下出去吧。”
这段时日下来,白芷与檀香自然也是明白了自家姑娘对七皇子格外不同些,且又在这闺房里关了这许久,能出去透透气,自然也是好的。
白芷这般想着,却见美人榻上,自家小姐指尖微微一颤,旋即垂下眼去,似乎迟疑了一瞬,终于还是轻声道:“说我今日里身子不适,回了吧。”
“小姐?”白芷惊讶地睁大了一双眼睛:“那可是七皇子亲自来——”
“回了吧。”棠音轻声打断了她。
白芷迟疑片刻,见她不似玩笑,便也轻应了一声,又打帘出去了,大抵是去府门口回人。
棠音被这一打岔,也彻底没了看话本子的心思,索性将手里的话本子搁了,又寻了一炉最为宁神的沉水香于傅山炉中点燃,复又半倚在美人榻上,细细想起了自己与李容徽相识之后的始末来。
刚理出一段头绪,却听窗楣上轻轻一响,像是被人以指尖轻叩了几叩。
棠音自然知道是谁,只闭着眼佯装自己睡去了,并不曾理会他。
李容徽独自在窗外立了半晌,见小姑娘始终没有理他的意思,略微迟疑一下,还是逾窗进来,缓步走到美人榻前。
棠音似乎方起身不久,身上还是一身素色的寝衣,只外头随意裹了一件单薄的云缎外裳。一头浓云似的长发未绾,流水一般倾泻在榻上,一匹黑绸般裹着小姑娘纤细的身子,愈发显得那腰肢不盈一握,而赤露在宽袖外的小臂柔白如羊脂玉。
“棠音——”他轻轻唤了一声,见小姑娘犹不理他,只得轻轻伸手,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轻晃了一晃,低声道:“父皇下旨令我彻查刺杀之事,这几日中实在是脱不开身来,没法过来看你。今日清晨,事情一了,我便递了拜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