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坚未曾想到,自己会在一日之内,见到李容徽两次。
彼时正值膳时,章坚也打算将书籍收好前往膳堂。孰料人刚走出南书房,便见李容徽已等在檐下。
章坚微微一愣,见四下无人,便走上前去,拱手道:“殿下有何吩咐?”
“不敢当吩咐二字,只是有事要劳烦先生罢了。”李容徽轻声答了,自袖中取出一张宣纸交给章坚:“烦请先生帮忙打听,纸上之人身在何处。”
章坚伸手接过,将宣纸打开,目光往上一落,便露出几分讶异之色。但终究没多问什么,只是再度拱手道:“臣尽力而为。”
李容徽轻颔首,复又开口道:“还有一桩事——”
章坚见他似有难言之隐,便主动接过了话茬:“殿下对臣有恩,无论是何事,只要臣能够做到的,绝不推辞。”
见他将话说到了这个地步,李容徽这才缓缓开口道:“我曾听闻,先生有一位嫡女。”
刚刚答应过绝不推辞的章坚一张脸转瞬涨红成了猪肝色,好半晌,才艰难道:“殿下,臣确有一名嫡女。但她今年才刚满十二,恐怕,恐怕——”
剩下的话,他已说不出口。
“十二……”李容徽默念了一声,剔羽般的眉微凝:“年纪的确是小了些。”
他前世对章坚的了解并不算少,知道他极爱自己的夫人与嫡女,但却也不曾细致到去打听他嫡女的生辰八字。
十二岁,那想必模样比现在的棠音还要稚嫩许多。
确实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他心念微转,却见眼前的章坚满脸涨红地看着自己,一副欲言又止之态。
李容徽抬目看向他,旋即明白过来,蹙眉道:“先生多虑了。”
他走近了一些,轻声低语了几句。章坚面上的涨红慢慢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误解于人的赧然,只躬身道:“臣这便去取,日落之前,一定送到长亭宫中。”
*
仿佛一闭眼的功夫,高悬中天的红日便已西坠。
沈厉山也落了朝,一身重紫色官服自轿中步下。
一名麻衣小厮紧步走上前来,双手将一封拜帖递上,躬身道:“相爷,今日皇子侍读,章坚章大人府上递来一封拜帖,小的给您送来了。”
皇子侍读?
沈厉山眼皮也不抬,只冷冷道:“一封拜帖,特地送来做什么?和书案上那堆丢在一起便是,我得空的时候自会看。”
这一句得空,便不知是十日,还是二十日了。
毕竟想攀附沈府的人实在是太多,一些身份低微的,排上个一年半载,拜帖都在阴雨天放到长了霉点了还无人引见,也是常事。
那麻衣小厮犹豫了一下,却没走,只是放低了嗓音道:“老爷,这封拜帖不是给您。”
沈厉山脚步一顿,微微皱起眉来。
小厮见他停步,这才低声道:“是章府嫡女给小姐的,说是想一同去城郊寺庙里许愿。”
这倒是蹊跷的很。
他刚拜相的时候,很多人见递给他的拜帖无人回复,便另辟蹊径,转而让自家女儿递帖子给棠音。多的时候,每日都有古籍那么厚的一沓。
只是,都被自己拦下了。
自家女儿心思纯稚,自不能与别有用心之人有所交集。
女儿家脸皮薄,被回绝几次,也就不敢再递。如今都清净了一年半载了,没想到,还有一封。
他拧眉沉思了须臾,沉声开口:“是哪位皇子的侍读?”
小厮忙道:“回相爷,是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
沈厉山紧拧着的眉渐渐松开了——十二皇子,今年才刚满八岁。
“查下去。”
他吩咐了一声,冷着脸往书房里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章坚的生平便已经理成一本小册,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他的书案上。
沈厉山翻开,难得仔细地一页一页看了过去。
早年中进士,后时运不济,一路郁郁不得志,又逢夫人重病,遂为皇子侍读。家中仅有一女,年十二。
家中仅有一女——
沈厉山的手指在拜帖上无声叩了一下,前些年自己太过严苛,拒了所有贵女的拜帖,以至于时至今日,棠音的闺中密友也仅有昭华公主一人。
如今既然又有拜帖上门,家世也算青白。且棠音又关了这许多日了,天天闷在自己闺房中誊抄古籍,也陆续抄了泰半,想必也是认真反省过了。
偶尔放她去城郊寺庙里许个愿,倒也没什么。
只要,不将进宫的玉牌给她,便翻不出天去。
沈厉山又拧眉沉思了须臾,终于重重叩了一下拜帖,淡声道:“拿去给小姐吧。”
麻衣小厮应了一声,拿着拜帖急急下去,一路过了垂花门,于后院里寻着了棠音身边贴身服侍的檀香:“檀香姐姐,这是皇子侍读,章坚章大人嫡女递给小姐的拜帖,约的是明日辰时,去城郊寺庙中许愿。”
檀香下意识地接了帖子,也是一愣:“哪位皇子的侍读?”
“十二皇子。”小厮答道。
这可……从没听说过小姐与十二皇子有什么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