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里……”盛安迟疑了一下,旋即轻轻一咬牙,下定了决心:“沈姑娘,这事我本不该跟您说的。可您是这宫里唯一一个关心七殿下的人。于情于理,奴才都不能瞒着您。”
盛安说着,又往药吊子底下加了一把银丝炭,终于将此事娓娓道来:“昨夜出事的时候,大抵才刚宵禁。那时戌时的更漏才响过,奴才正在院子里洒扫,突然听见内殿里有了动静,像是,像是有人打斗似的。”
“奴才不放心,就去叩了内殿的门,问殿下有没有什么吩咐。殿下好一会儿,才隔着殿门答话,说让我洒扫完了就早点去偏殿歇下。”
“殿下一向不喜人贴身伺候,故而奴才那时候也没觉得奇怪,只将院子里的荒草除完,就回偏殿睡下了。”
棠音的眸光重重一颤:“就是那时候出的事?”
她轻咬了咬唇,又颤声道:“应当不是,他流了那么多血,若是宵禁的时候便出了事,如何捱得到天明?”
“姑娘细心。”盛安轻轻叹了一声,又道:“奴才睡到天蒙蒙亮的时候,又被殿内的响动吵醒了。可这次的响动去得快极了,奴才刚披衣起身,殿内的响动就停了,叩门再问,也没人答应。”
“奴才在殿门口等了一会儿,猛地闻到一股子血腥气,觉得不对,连忙撞门进去。之后就看见,就看见七殿下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他回想起那时的场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奴才那时候怕极了,一路跑到了太医署去请了太医,可太医也说自己不能担保七殿下没事,奴才这才慌了神。等宫门一开就出了宫,去相府请了您来。”
“后头的事情,您都知道了。”
棠音秀眉轻蹙:“那你是没看到那凶徒?”
“是,不然奴才可能也没命见您了。”盛安说着,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自袖袋里寻出一物,双手递给了棠音:“不过奴才在七殿下身边发现了这个。他一直握在手里,奴才与太医花了好大劲才拿出来。”
棠音下意识地伸手接过。
盛安递过来的,是一块宫中最常见的腰牌。青铜质地,镶一圈细细的银边,右缘
,还浮雕着一朵半开的紫荆花。
棠音的目光落在那朵不起眼的五瓣紫荆上,眸光重重一颤。
紫荆花,是东宫徽记。这块腰牌,也是隶属于东宫之人特有的腰牌。
棠音颤抖着手,慢慢将腰牌给翻了过来。
腰牌正面上,镂刻着一个有些耳熟的名字——苏吉。
一时间,一些散碎而凌乱的片段与昨夜里的梦境一同沉沉涌来,浸在游廊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中,渐渐发酵成深不见底的幽暗。
“昨日你离开后,太子身边的苏吉曾来过长亭宫。”
“他说,他是来替殿下请未过门的太子妃去承德殿一叙。”
“他这才与我说,沈姑娘,就是尚未过门的太子妃。”
或许,早就有人动了心思,只是一直在等待时机。
真正让他们等无可等的,应当是昨日里,无意在废殿中撞破之事。
若是那时候,自己能够及时将他拦住,不让他一个人出面将此事扛下,现在他,是不是也就不会生死不知地躺在榻上。
棠音低垂下长睫,墨玉般的眸子里又渐渐染上潮意。
正当珠泪又要坠下的时候,盛安用布巾裹了手,将药吊子捧起,对棠音道:“沈姑娘,药熬好了,我给七殿下送去。”
棠音轻轻抽了口气,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还是我来吧。”
她以帕子裹了手,将药吊子拿起,又以细纱布滤去了药渣,倒在瓷碗中,浑浊的一碗。
棠音捧着药碗独自进了内殿,轻轻将帷帐撩起,挂在四角垂落的金钩上。
李容徽仍旧沉沉睡着,长睫密闭,面色苍白,一双薄唇紧抿着,近乎褪尽了血色。
“李容徽。”
棠音端着药碗站在他床前,轻轻唤了一声。
良久没有回应,殿内冷寂地可以听见风吹过竹篾纸时轻微而细碎的响。
棠音的长睫垂下,眼底是盈盈的碎光,像是天上将坠未坠的星辰。
她独自在李容徽的床畔坐下,用小银匙舀了一匙药,放在唇边,轻轻吹到温热,又小心地递到李容徽唇畔。
他的唇紧抿着,银匙微倾,一匙药便尽数顺着唇线滑落,坠在他苍白的锁骨上。
棠音忙将药碗搁下,拿了帕子给他擦拭。
“不喝药,怎么会好呢?”她
想着小时候母亲哄自己喝药的话,小声哄他:“喝完了药,我给你买全京城最好吃的饴糖。”
“枫糖、粽子糖、桂花糖,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她说着嗓音又有些哽咽了,忙垂下头去,又舀了一银匙药吹凉了放在他的唇边。
许是在睡梦中听见了棠音的嗓音,李容徽的薄唇微微一松,不再抿得那般紧了。这一匙药,倒也喂进去了一小半。
棠音一双盈满了珠光的眸子里,至此终于升起亮色。
她一匙一匙耐心喂着,不厌其烦地拿着帕子为他擦拭溢出的药汁。一直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折腾得她额上都出了一层细汗,这一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