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的意志,一点点被幻境吞噬么?现在这双野兽般的眼睛……看起来随时都会把她撕个粉碎。
“不得不说,这场幻象做得不错。”
他神情阴戾,被周身骇人
的血污衬托得犹如地狱修罗,当低哑声线沉沉响起,像极了丧钟轰鸣:“但抱歉,在把她完好无损地带离这里之前,我不会允许自己死去——告诉我,林妧在哪里?”
室内出现了一刹那的僵局。
而在这句话落下的下一秒钟,如同某种不可思议的巧合或奇迹,又或许是命运给予的回应,地下室里突然响起一阵绵长推门声,紧接着是他无比熟悉的、像春天溪流般清泠的嗓音:“迟玉,你在里面吗?”
听
见这道声音,幻象神情复杂地咒骂一句,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似是心有所感,迟玉努力平复好狂跳不止的心脏,敛了神色朝声源望去。
走廊里莹白色的灯光像是朦胧雾气,在光影缭绕之间,他对上一双陡然睁大的眼睛。
林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地凝望着他。她许久没说话,与离别的时候相比,眼睛里多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还没等迟玉仔细分辨,就望见她眸底微光一闪,竟从眼角落出大滴大滴的眼泪。
他从没见过林妧哭,哪怕是竞技结束后身受重伤、被隔离在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她也向来保持着对一切毫不关心的态度,甚至反过来安慰当时的“秦昭”不要担心。
可此时此刻见到他,她却不知为何落了泪。
面对幻影时的狠戾瞬间消散无踪,迟玉手足无措、耳根通红,他慌乱又紧张,声音一下子就软下来,带了点无所适从的委屈:“对不起,我的样子……是不是吓到你了?”
林妧没出声,只是一步步向他所在的角落靠近,用视线凝神注视着他身旁的血渍与身上狰狞的伤口,眼泪一直没停。
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迟玉抿着唇移开视线,等林妧靠近后,佯装不甚在意地抬起残损不堪的右手,想帮她擦去眼角涌出的泪滴。然而少年的动作在半途便骤然停滞,右手僵硬迟缓地悬在半空,把目光聚焦在掌心那片骇人的血污之上——
他身上很脏,如果触碰林妧,也会让她沾染上污秽。
念及此处,他目光黯淡地收回手臂,也正在这个时候,身畔毫无征兆地掠过一阵轻柔的风。迟玉不明所以,微张着嘴唇茫然抬头,在看清眼前景象后下意识屏住呼吸——
林妧半跪在地,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只要稍微再往前一些,就能碰到少年鼻尖。
这是迟玉头一回与她隔得这么近,抬眼就能看见那对溢满水光的眼睛。凝神屏息时,甚至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每一次绵长的呼吸,像蒲公英那样轻飘飘地降落在脸颊上,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柠檬味香气。
若有若无的热量很快占据全身,迟玉匆忙低下脑袋,用低哑不堪的声线问她:“怎、怎么了?”
林妧并没有出声回答,而是伸出右手,身体继续向前贴近一些。
然后修长纤细的手指无声下移,不偏不倚停靠在迟玉被咬破的薄唇上。
唇瓣与指尖触碰时,带来令人安心的、如同触碰到
天边云朵那样柔软的触感。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其他人有过如此亲昵的身体接触,一时间浑身僵硬地怔愣在原地,不晓得应该如何回应。
嘴上的疼痛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消失,只留下直钻到心里的痒,他想后退逃避,却又沉溺于这份从未有过的温柔,不忍心避开。
林妧的手指带着热量,滚滚热气以指尖为圆心向四周扩散,很快就占据四肢百骸,把血液也灼烧得沸腾不已。虽然看不见自己如今的模样,但迟玉知道,他一
定脸红了。
好温暖。
好开心。
……也好害羞。
暗室,微光,少年红得几欲滴血的耳根,夹杂在血腥味里的柠檬香气。
寂静的暧昧在满室血污中滋生蔓延,林妧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用了极大的勇气终于开口:“以后……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她说到这里略一停顿,缓声加重语气:“我已经知道了一切。秦昭、卧底、江照年……那些被你藏起来的所有秘密,幻境全部告诉了我。”
幻境里的噩梦成为了现实。
剧烈的心跳快要冲破咽喉,迟玉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从林妧的角度看去,正好能望见他骤然泛红的眼眶。
——他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林妧能知道所有真相,自己会是怎样的心情?
与心心念念许多年的女孩重逢时,正常人本应感到欣喜和雀跃,可每当念及那时的情景,迟玉都会恐惧得浑身战栗。
如今林妧以特遣队队长的身份功成名就,身边围绕着太多太多需要顾及的人,也拥有着无限光明美好的未来;而他只是个蜷缩在阴暗地底的怪物,注定在无穷尽的痛苦中虚度光阴,无法带给她任何有用的东西。
自己早已不能像当初那样时刻保护她,一旦两人相认,林妧会怎样看待他?
身世悲惨的可怜虫、早该淡出记忆却不知好歹突然出现的老熟人……还是让她不得不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