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抹嘴,“扫地僧。”
老陈大笑。
宁馥跟着她的“师父”们飞了半年。
这群师父里还有记得她的,挺惊讶——之前她上舰,不那会儿是机务部门的,天天对着甲板研究黑区——战机起降时在航母甲板上形成的黑色轮胎擦痕——判断黑区的样态,正是我国第一代舰载机飞行员在缺乏参照规范、缺乏技术资料、缺乏经验积累的“拓荒时代”,一点点探索未知,形成经验的手段之一。
对她的质疑,慢慢地被惊叹取代了。
无他,许多高难动作,她几乎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透,像练习了千八百次,已经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时候形成了肌肉记忆和近乎本能的反应。
这是令人不可置信的天赋。
宁馥一本正经:“我不是天赋流。”
不要脸地说,她是金手指流。
稍微骄傲一点的话,她是金手指+努力流。
她想飞得更高、更高、更高。
所以金手指不够,天赋不够,努力也不够……非得这三样加在一起——
她才配得上说一句“无愧于心”。
*
试飞任务中,最危险的项目交宁馥了。
没人有异议。
陈军的决定是因为什,这段时间里所有参与这项绝密任务的人都已经理解。
她令人瞠目的天才,她绝无仅有的身体,都让她成为最合适的人选。
最大迎角,最大速度,最大滚转速率,超低空飞行,全部完成。
接下来,就是过载飞行了。
正过载10g,负载5g。
这是史无前例的数字。
——这几乎不能叫挑战极限了,这叫拿命玩儿。
飞行员身体能承受的最大载荷约为正9g,负3g。
受到过载正加速度较高时,血液从头部涌向下肢,脑部供血不足,会出现黑视,甚至发生昏迷,导致战机失控;受到过载负加速度较高时,头部充血,形成高血压,则可能出现更危险的红视,负载荷进一步加大后,可能会导致人发生精神错乱,甚至造成永久性的失明。
在这样的载荷情况下,人体的骨骼、血管、大脑和内脏,全都要承受巨大的极限压力。
试飞,就是要将一切可能一一尝试,将一切性能推到极限。只有这样,能为飞机的设计、改装、列装提供尽可能全面的数据,检测飞机的性能,尽最大的可能扫除设计和技术上的隐患。
只他们前期的试飞里,就经历八次空中发动机停车等重大事故。
宁馥一个“三月之师”牺牲,家里老婆孩子还都不知道消息。
瞒着,要等到他们把战机飞出来了,能说。
这是试飞的常态。
就是靠着试飞员一次又一次无畏的飞行,靠着哪怕一次又一次的巨大损失,新的战鹰才得以展开雄健的翅膀,翱翔于九霄之上。
它的每一根羽翼,都浸透了奋斗的泪泉,洒遍了牺牲的血雨*。
上飞机之前老陈问她遗书写好了没有。
宁馥疑惑地“啊”了一声。
“不是之前都写了吗?”
每飞一次危险动作,试飞员就要交一次遗书。这是规矩,大家已经习惯了。
第一次写遗书的时候大家还担心宁馥的心态,想着法地试图安慰她,后来才发现这姑娘野啊,写完遗书没事人一样,心理完全不受影响。
看她那模样,写遗书跟写检讨写报告一样没啥区别,后头为了省事,她居然在每次要飞危险动作之前,去把第一次交的遗书要回来,重新在底下签个字就算写了第二回了!
老陈道:“这次的危险性,我想你明白。”
“这次更特别,几率更大,你确定不重新写?该说的话,都说了?”
宁馥摇摇头,“不写啦。”
她从老陈桌上的笔筒里捡了支笔,拔开笔帽,直接在那封“老遗书”上第五次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后面跟了个日期。
别具一格,一封签署五次的遗书。
“我要是活着回来,这东西就见证传奇了,您可记得还我。”她笑嘻嘻地道:“五次遗书,只需要六次安全着陆。到时候这遗书一亮,肯定把我们基地的人震倒一大片!”
大校问:“你要是回不来呢?”
宁馥“啧”了一声,玩笑道:“您怎么老提着扫兴的事情。”
她的语气顿了顿,“我要是死了……”
“遗书给我家里吧,跟他们说对不起,我让他们伤心了。”
陈军收起那封很不合规的遗书。
然后向她敬了个礼。
“我先替你收着,等你回来,拿去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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