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钟,四下静悄悄的,陈熙竹和尹繁露穿好衣服,摸着黑,蹑手蹑脚走向时懿的家门。两人默契地换好鞋子,陈熙竹起身去开门,尹繁露跟着起身,不小心踢到了不知道谁的鞋,发出了一声细微的“砰”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像做贼一样,两人瞬时间都停下了动作,僵住了身子,面面相觑。
所幸屋内还是安安静静的,显然没有任何第三人听见。
其实听见了也……没事吧。陈熙竹松一口气,心里有些好笑。
她再次伸手握门把,尹繁露忽然站到她身旁,用很轻的气声提醒她:“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陈熙竹侧头,定定地看她两秒,嗤笑道,“说什么呢?瞧不起谁呢?”
说着,她转动门把,打开了门,走道的光顺着打开的门缝钻了进来。她逆着光,走进了光里,转过身来等尹繁露,眼尾的笑,明媚张扬。
不管今晚过后,她和尹繁露会不会有结果,她都不后悔。在青春里,喜欢过一个值得喜欢的人,和她享受过一个享受的夜晚,成全过一段美好的回忆,没什么好后悔的。
尹繁露望着她,眼底漾起微波,扬了唇,跟着她走进了光里。
门被轻轻地合上了。
时懿和傅斯恬依旧都没有听见。
主卧室的浴室门前,时懿穿着睡裙在敲门。
傅斯恬进去洗澡大半个小时了,还没有出来。她担心她是不是酒力上来,在浴室里睡着了。
傅斯恬裹着浴巾,握着电风吹站在刚刚擦干净水雾的镜前,一无所觉。
时懿不放心,直接推门进来了。
一直等到她伸手去拿她手中的电风吹,傅斯恬才如梦初醒,微微张唇,一副惊讶的小模样。
时懿好笑:“你在想什么呢,这么专注。我都进来多久了。”
傅斯恬不好意思地笑:“我照镜子,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一样了。”
时懿抬起手,打开电风吹的开关,帮她吹头发:“哪里不一样?”
“长大了。”傅斯恬看着镜子,娇软地说。
镜子里,时懿的眼睛笑了起来。她故意问:“你是指哪里?”
哪里?还能是哪里?傅斯恬疑惑了两秒,反
应过来,耳根瞬间发烫。
“时懿……”她嗔她。
时懿轻声笑。
傅斯恬解释:“我是在想鹿和说的十年。十年说久好久,说快也好块。我想起十年前,好多事感觉还近在眼前。”
比起十年前寄人篱下,完全只能依靠奶奶,看奶奶和婶婶脸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自己,她现在,可以算是达到了一点从前渴望着的“长大”了吧。
傅斯恬很少主动提起从前,时懿心念微动,顺着她的话问:“那十年前,你印象最深刻的事是什么?”
傅斯恬回想,“十年前,我大概在读四年级。”其实深刻的事情有挺多的,但非要说出一个最,倒是不容易。况且,很多都是不愉快的。
她捡着一个相对轻松的说:“可能是我参加市小学生作文竞赛,拿了市一等奖,颁奖的时间,定在了市六一儿童节晚会的最后,在市电视台录制的。我太紧张了,以至于后来我看照片才发现,证书我一直拿反了。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作文的题目,是一个命题作文,我有一个梦想。”那也是第一次,奶奶因为她成绩好,夸了她一句“还有点出息”,以至于她一度幻想过,会不会她成绩再好一点,奶奶就有可能变得不那么不喜欢她。
时懿饶有兴致:“那你写的什么梦想?”
“我写的想当一个宇航员。”
时懿微微讶异:“真的吗?看不出来呀。”
傅斯恬不好意思地解释:“其实不是啦。虽然,对星空和外太空很向往。只是当时知道写这个比较好写,容易拔高立意。”
时懿撩起她外层的头发,调侃她:“你这是欺负普通小学生。”
傅斯恬辩解:“那我当时也是小学生嘛。”
时懿说:“但你不普通。”
猝不及防,傅斯恬被她甜到。她唇角翘了起来,就听见时懿又问:“那你真正的梦想是什么?”
傅斯恬的唇角又悄然地平复了下去,“小时候吗?”
“嗯。”
傅斯恬看着镜子里时懿垂着眸帮她吹头发的柔和侧颜,咬了咬唇,坦白说:“其实我小时候一直只有一个梦想。”
“嗯?”
说出来有点可笑,也被很多人笑过,所以她说得很轻:“想做一个好人。”
父亲造下的恶,结出的果,是童年日日夜夜折磨她的噩梦。小孩子分不清真假对错,“大坏蛋的孩子是小坏蛋”、“杀人犯的孩子长大以后也会是杀人犯”这种童稚的话语,是诛心的剑,时时警醒的诅咒。她太害怕,自己真的会成为傅建泽那样的人。所以她不敢容许自己生出一点恶的念头,日日夜夜警醒自己。要做一个好人,一个善良的人。
这是一个正常人几乎不会有的梦想角度,却是很多年里她衡量自己的唯一标准。
她揪着浴巾,低着头,情绪一时间落了下去,不想看镜子里时懿的反应。
她以为时懿也会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