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 夜黑月明, 四周除了风声静悄悄的, 听不见半丝动静。
林麦子对上林穗子冷冽的视线, 张张嘴, 却老半天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握紧的掌心里全是汗。
说句实话,林麦子并不怕惹怒娘家的人,更别说留下坏印象了。
如果今天许卫东没有牵扯进来, 她肯定就直接丢一个轻蔑的眼神回去,解释都懒得解释一句。
根本不怕阿奶会像以前那样教训她。
毕竟她已经是嫁出去的姑娘了,只要腰板挺得够直,阿奶阿爷再生气也管不到她。
而这些亲戚有多没良心, 上辈子林麦子就已经领教的够够的了。
她完全不指望自己出了事, 娘家人会过来好心搭把手递根杆,所以又何必要为了维持表面上的虚假情谊, 而憋屈着自己让自己过的不痛快呢?
她林麦子获得上天的恩赐重获新生,是要步步高升扬眉吐气的。
不是回来受委屈的。
但——
今天晚上,这一刻, 自打重生以来, 她从来没有这么想把一件事给和稀泥和过去过。
她甚至觉得, 只要林穗子不再追究,自己哪怕受点辱骂挨顿打都可以。
——因为这件事不光牵涉到了她嗤之以鼻的娘家, 还影响到了她未来要仰仗着生活的丈夫许卫东。
要是让许卫东知道自己故意把他扶进大姨子的房间, 按照他的脾气, 他直接抄起旁边的扫帚打她一顿都有可以。
而且从此以后就有了芥蒂。
这样开局就降到谷底的关系,林麦子想不出任何办法去调解修复。
所以她只能沉默。
随着夜色越来越沉,周遭温度也越降越低,许卫东的酒意被寒凉的夜风吹散了许多,头脑开始逐渐清醒。
他花了约莫半分钟的时间回忆和理清思绪,意料之中的,赤红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狐疑和怒意,语气沉沉:“麦子,这是怎么回事?”
林麦子浑身就是一哆嗦。
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从小的成长教育让她本能地对丈夫顺从,也许是上辈子那个高官厚禄铁汉柔情的男人给她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林麦子重生之后,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自傲。
却唯独在许卫东面前乖的像只猫,骨子里都带着几分卑微。
她咬咬牙,嗓音细弱蚊吟:“我刚才喝了点酒,天又黑,看不清路,可能走错屋子了......”
搞笑呢。
二房的屋子和林穗子的屋子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完全不挨着,怎么可能走的错?
而且她刚才就抿了几口酒,目光清明步履稳健,还能扶着许卫东走,怎么都不像是喝醉的样子。
看着女儿局促不安的脸和院子里或争锋相对或面面相觑的尴尬场面,林麦子她亲娘,也就是老二家媳妇没忍住站出来打圆场:“既然走错了就赶紧扶回去,麦子你也真是的,吃醉了酒让你爸或是你伯搭把手不就是了,那个,穗子,真是对不住啊,麦子这丫头你也知道,从小笨手笨脚的,好在也没出什么事,看在我的面上......”
“二婶。”
林穗子打断她,抬着头,目光很静,“上次范高那件事,我没有说什么,就已经是看在您的面子上了。”
“......”
“我自认为从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从小到大教她读书写字,送她衣服,分她吃食,她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毒害我?别说你不是故意的!你不晓得自己有没有走错房间,却晓得偷偷躲在窗户后头偷看?骗鬼呢!”
“穗子,卫东还在这,有什么事儿我们自家人等明天......”
“就要现在说。”
林穗子冷笑一声,“她为了谋害我都舍得搭上自己的丈夫了,我凭什么还要瞻前顾后地特地挑许卫东不在的时候问?谁知道他们夫妻俩什么心思,万一以后出了什么事,说不定夫妻两个还要联合起来把脏水往我头上泼呢!”
许卫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林穗子同志!”
林穗子充耳不闻:“等着,我现在就去把江时叫过来,让他也听听明白!”
“你去叫啊!”
林麦子终于大喊了一声,也许是被林穗子这么义正词严地指责,上辈子的委屈记忆也一瞬间全都爆发出来,让她眼眶变得通红,嗓音又哑又恨,“装什么好人!最坏的就是你!还说什么教写字,送衣服分吃食,你教我读书,不过只是为了在爷奶面前卖乖罢了,给我的衣服也全都是你穿旧了不想要的,都不知道缝补了多少次,随手扔点不想吃的饼干碎,真正的好东西自己藏的死死的,这叫分吃食?不是!这只是施舍,是为了在别人面前装样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还真当自己是什么好人了,呸!”
......
院子里寂静了好久。
是真的好久。
她这么一长串话说出来,连原本情绪还算淡定的林老太都惊住了。
当然,在场除了林麦子自己,没人能理解她的委屈。
这年头,人人过的赤贫,哪里会有“不想要的衣服”和“不想吃的饼干碎”?
裤子上不知道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