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义看着面前这个和尚,他像是一尊玉佛一样立在那里,手里拿着那个小陶碗,神色如常,眸如寒星。
只是温宁站在他的边上,以一个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看到了无音那捏着小陶碗的手,正在微微发抖。
小姑娘低下头,像是害怕王守义一样,悄悄往边上挪了一点,挡住了无音那微微发颤的手——此时此刻,若是说无音最不想谁看到自己的手在发抖,那一定是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络腮胡轻骑将军。
王守义皱着眉头,无音的表现一点也不像是他想要的,他心里还惦记着刚刚在这和尚身上受的气,只是他们一行人追捕无音无愁二人的时候,上峰下的命令是活捉——无愁尚且可以杀,无音必须活着。
王守义只当是上峰要留着这个长得漂亮活像个妖孽一样的和尚给尚且还对沙门有所留恋的和尚一个杀鸡儆猴,要在集市活腰斩了他。无音是天下第一大寺慈济寺最负盛名的圣僧,十六岁便是先帝的座上宾,这样一个“活靶子”当然是当今圣上需要的。
说来也是,这个和尚生的如此漂亮,只看一张脸还以为是细皮嫩肉的胖和尚,但若是看他那双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甚至略有些细微疤痕薄茧的手,便知道他也是个在武学上颇有造诣的僧人。
王守义自然是不会对他掉以轻心的。
注意到小姑娘往边上挪了一下,他便喝道“你这小丫头片子,瞎动什么?!”
“回,回老爷的话,”温宁看了一眼边上的无音,怯生生道,“老爷,小女和诸位流民只是恰巧路过此地,老爷您是个威武将军,能否……放我们这些小民一条生路?”她缩着肩膀,可怜巴巴的看着王守义。
她脸上都是脏土烟灰,整个人看上去灰头土脸的,又瘦又弱。
王守义看了看边上的流民,又看了看温宁,好歹还想起了自己是个朝廷命官的事情来,便点点头“你这小丫头到是一张又甜又巧的嘴,”他把刀收回刀鞘里,对着温宁招了招手,“过来。”
温宁看了一眼陈家村的流民们,不情不愿,小心翼翼的挪了两步,谁料那王守义突然抬手一掌劈在温宁脖颈上,小姑娘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没了知觉。
“流民能放走。”王守义揪住温宁,小姑娘软软的垂着手,一动不动,“只是放走了流民,这无音圣僧可不会就这般乖乖听话了。我总得留个人才是。”一大群流民他们带着还嫌麻烦,作为一个朝廷命官,虽然他足够厚颜无耻,却也不是能做出残杀百姓这种事的人,所以留个小姑娘牵制无音便可,其他人放了也就放了。
言罢,他便不耐烦的对着陈家村的流民道“滚,快点滚,老子心情还好,能滚多远滚多远!”
陈家村的老村长不走,他年纪大了,也识得几个字,只是放下手杖,对着王守义哀求道“老朽老了,将军若是要留人,留着老朽可好?还请将军慈悲,放过小神医……”
王守义啧舌,他哪还肯听这些衣衫褴褛,吃不饱肚子的可怜人说话呢?他只是冷哼一声,便把小姑娘丢上马背,自己翻身上马,用马鞭指着握拳的无音和无愁道“你,乖乖跟老子走。”马车的车辕被无愁砍断了,自然是不能再用,但是他之前准备了囚车,到是刚好给这两个硬骨头使。
此处距离郴州州府也就只有两三天的路程,押解着囚车走走,算上休息,赶路的时间,也就四天。
“快些,若是敢趁机走脱,我就拧断了这个小姑娘的脖子。”王守义粗壮的手在温宁的脖颈那边比划了一下,更加显得小姑娘的脖颈修长洁白,一点也不像个乡野农家姑娘的样子。
无愁到底性子不如无音,他这个和尚有些死心眼,看到王守义用无辜姑娘威胁自己和师兄,又气的脸红脖子粗,想要开口再说些什么。
无音伸手,阻止了他。
圣僧看看王守义,又看看他马背上的温宁,对着无愁摇摇头“师弟,莫要嗔怒。”他放下陶碗,顺从的进入囚车之内,闭目打坐。王守义又一次挫败了,他平生最恨就是无音这种宠辱不惊的人,当下便决定这赶路的三日,一滴水也不给这个和尚。
王守义这一下砸的挺重,温宁醒过来的时候恰是第二天晚上,腹内空空,只觉得两眼发黑,嘴里泛酸泛苦。
她先是愣怔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被绑在囚车边上,后头的囚车里关着两个和尚。周边押解囚车的轻甲骑士们抱着刀假寐,那个叫无愁的和尚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只有无音还醒着,温宁微微侧头,恰好看见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喉咙里,一下一下的吐着。
温宁……
“小师父,别吐了,”她轻声道,“你这样只会伤了自己的脾胃。”
无音扶着囚车的木柱喘息着,又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牵累小檀越了。”
“草儿他们……”温宁压低了嗓音想悄声问问陈家村的流民们怎么样了,却换来值夜的轻甲骑士一声怒斥“多什么嘴?”
温宁乖乖闭上了嘴。
无音只是轻笑了一声。
虽然只是一笑,却包含了不少的情绪,温宁便知道,王守义虽然是个混人,却没做出残杀无辜百姓的事情来,便大大的舒了一口气,肚子一阵饿透了的绞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