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汉认得这些跑来和他求砖的小家伙是孤儿堂的孤儿们,只是他不认得那个跟在这些小崽子身后的出家人,他也算是在岚城住了一辈子,没有在岚城附近的寺庙里见过这样有神采的人物。
“王老爷,你行行好,借我们些砖头用用吧。”小孩子们堵在门口七嘴八舌道,“以后不管是您要捶肩捏腿,还是扫院子擦桌子,我们都会做!”
“对的对的,我们都会做!”
王老汉被他们缠得无法,“嗨呀,你们这群小崽子,我要你们捶肩捏腿,我还嫌弃你们力道不够呢!”他瞥了一眼站在孩子们身后的无音,又看了看堆在院子一角,没啥大用处的碎砖破瓦,还有几根拆下来的烂木头。
他其实早就想把这些东西给收拾出去了,就是轱辘巷丢弃垃圾的地方太远,他又腿脚不便,所以堆在院子里生草,王老汉是左看看不舒服,右看看不得过。恰好这些小家伙跑过来,说什么要借他的砖头去砌猪圈,王老汉鳏居多年,因为唯一的儿子有灵根,便去跑去大宗门里碰运气,这些年也陆陆续续给他寄了点财物回来,王老汉的日子才过的好了些。
只是儿子多年不回来,来也是信使送来的书信,他不识字就岚城里识字的学生们给自己念,书信里的内容也就是他在大宗门过的很好,父亲不要想念之类的,但是思念骨肉这种事情,是说不要就能不要的么?王老汉还是每天想儿子,想儿子想久了,看见别人家的孩子都觉得可爱,故意想要逗弄逗弄这些孤儿堂里的小崽子们。
无音全程跟在这些孩子身后,一句话没说,只是微笑着站在那里看着这些孩子撒娇耍赖似的问王老汉讨砖,那本是一堆无用的碎砖破瓦,怕是王老汉本就打算丢出去,又嫌路远,正巧这些孩子来了。
“王老爷,你就行行好,把这些砖块给我们吧——”几个年纪大的小孩子胆子也大,伸手揪住王老汉的袖子撒娇。
“吓,我也不能白给你们呀。”王老汉看着他们这样,也忍不住想要笑,“喏,把这院子给我打扫干净了,这一堆砖瓦都给你们。”
小家伙们欢呼着,如同雀儿一样飞进院子里。
“妮儿你小,拿这个!”小三儿拿了半块最小的碎砖,给了年纪最小的小姑娘,自己摩拳擦掌,绕着躺在碎砖堆边上的烂木头走了两圈,“呸,呸!”他朝掌心吐了俩口吐沫,伸手想抬起烂木头的一角,奈何烂木头太重,他憋红了脸都挪不动分毫。
“三儿你别动,我们来帮你!”其他两个男孩子凑上来,想一起帮忙把烂木头抬起来,然而那木头就是纹丝不动。
甚至连那长在烂木头上边,带着两片小芽叶的苗都嘲讽得抖了抖。
三个小男孩都憋的两腮涨紫,看着往独轮小推车上搬砖的女孩们,又觉得自己身为堂堂小男子汉,绝对不能输给小女孩们,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跳起来又想试试。
无音看着他们三个,恍然像是想起了自己还是个小沙弥的时候,便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上前去帮忙托了一把,“再试试吧。”他道。
三个“小男子汉”听他这般说,连忙抬前的抬前,托后的托后,抱中间的抱中间,“一、二、三!”小三儿拉直了嗓子喊道,当他数到三的时候,原本纹丝不动的烂木头居然向上移动了一分——抬起来了,他们抬起来了!小家伙的们的眼里满是兴奋。
“走吧。”无音的袈裟因为弯腰而垂了下来,沾到了泥地中,向前走的时候又拖了几步,他却毫不在意,帮着三个小家伙把木头搬出了王老汉的院子。
最小的妮儿就是温宁从外面带回来的女孩子,她搬完了砖,几个大点的孩子也不让她拿更大的砖块了,于是她看着无音拖在地上沾脏了的袈裟一角,想了想,跑上去抓起那一片下摆提着,跟着搬木头的四人往孤儿堂去。
孤儿堂内温宁正在为蔡氏艾灸,蔡氏在孤儿堂这些年,落下了一些关节上的毛病,温宁要是得空,也会过来给她针灸,当然,并非是一点“诊金”都不收的,温宁会留下来和孩子们一起吃顿饭再走,蔡氏做。
她刚起了最后一根针,放下蔡氏卷起的裤腿,就看到无音带着小三儿,铁柱和二蛋,后头缀着给他提袈裟一角的妞儿,五个人挤在门口往孤儿堂的大院里搬一根烂木头。
温宁见多了佛子霁月清风,身姿挺拔如玉树的样子,却没见过他挽起袖子,袈裟僧袍沾着灰尘泥土,弯着腰托着一根烂木头的模样。
无音是金身佛修,他要是想要扛起这样一根木头,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他选择和三个最大也就十岁的小子一起。
光是这份细心,肯弯下腰来的姿态,修仙界里也没多少人能比得上他。
温宁忍不住想起很久以前听到的关于佛子无音的流言,那时她不以为意,不蹭将这些流言放在心上。
那流言说:
佛子无音,高傲出尘,资质非凡,却很少以青眼待人。
也有人说,佛子无音是一朵高岭之花,从来对人不假辞色。
要温宁说啊,这些人都是瞎说八道,佛子脾气好着呢,又平易近人,又慈悲温和。看来众人口口相传的流言都是做不得数的,只会越传越失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