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麻烦您替我将它插/在那里吗?”女王没有伸出手接过玫瑰,也没有拒绝,她嫣然一笑,问道。
阿瑟亲王眨了眨眼睛,他不疯疯癫癫的时候眼睛就像只羔羊那样蓝得透彻,这个小动作在那张年轻人的漂亮脸蛋上显得有些无辜惹人怜爱。只可惜他面对的不为所动的罗兰女王,他只好捏着玫瑰花梗转了转,然后探过身,擦着女王的肩膀,将宝石玫瑰插/在她背后壁炉旁的细颈银花瓶上。
女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她的意思是让他将玫瑰插在桌面的花瓶里,可不是壁炉边。
“希望它能够给您带来好运。”
阿瑟亲王笑盈盈地说道,他退后一步,俯身吻了一下女王的手背。
他退出房间的时候,从海因里希的身边经过。两人擦肩的时候,有一声细微的,很容易被忽略的金属碰撞声。海因里希转动手腕,在阿瑟亲王走过的瞬间将袖剑重新隐到了黑斗篷之下,而阿瑟亲王一屈手指,将夹在指尖的薄刃收回袖中。
阿瑟亲王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他以几不可闻地声音轻飘飘地扔出了一个词:
“蜘蛛”。
……………………
“梅尔维尔家族有漫长的疯癫史,”海因里希说,“事实上他们一直有‘被诅咒的王室’之称。”
“被诅咒的王室?”
阿黛尔一边翻阅着海因里希带来的文件——一封来自自由商业城市联盟执政厅的信件,雅格王国约翰六世的信件以及由海外密探传达回来的情报,一边听海因里希说话。
那朵由黄金和宝石打造的玫瑰插在她旁侧的花瓶中,哪怕是在珍宝众多的王宫里依旧称得上灼灼生辉。
“鲁特帝国历史上前后一共出现过七位‘疯王’:阿多尼三世亲手掐死了自己的王后和孩子;阿尔什一世统治鲁特帝国不过七年,就因为疯癫被臣子锁在高塔上,最后用铁索把自己绞死;阿尔什七世耗尽半个国库迎娶被称为‘白王后’的海薇,在婚礼当天把她推进湖里……”
海因里希平缓地陈述鲁特王室漫长历史中疯癫的那一面,他注视着女王和她身侧的玫瑰。
“与疯子距离太近,不是明智的选择。光是疯王便有七位的梅尔维尔家族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一位被诅咒般的疯子,这些被诅咒般的人,哪怕他们上一秒能够为您做所有事情,下一秒也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要么杀死别人,要么杀死自己。”
“听起来的确是这么一回事。但是,海因里希先生,请告诉我,”阿黛尔说,终于将目光从文件上移开,与海因里希对视,“在这个时代活着的人,谁又能比疯子好到哪里去?”
海因里希缄默,一时间他与女王谁也没有说话。
——在这个时代活着的人,谁又能比疯子好到哪里去?
很平静也很轻柔的一个问题,海因里希却无法回答。
像沉进深海的石头一样,海水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太阳被隔在千万吨海水之上,四周幽幽冷冷,没有空气,无法呼吸。他仿佛又回到了礁石城,坐在窗边教导年少的公主哲学,那天他们提及那个永恒的问题“人该如何拷问自己的灵魂?”。
哲学并非海因里希为阿黛尔制定的授课内容中重要的课程,曾经有人尖酸刻薄地指出“哲学一无用处,只会让人发疯”。哲学讨论的许多议题,不论是对于王室、贵族亦或者是平民,都太过矛盾,除了让人凭空增加苦痛外,别无他用。
礁石城那天阳光灿烂,还有些任性的公主将书平摊在膝盖上,坐在窗棂上,微微晃动着小腿听他讲那些哲学史上的经典辩论,不同流派的演变。
“我们要如何拷问自己的灵魂?”
阿黛尔摊开古老的手抄本,念出扉页的第一句话。
她穿着纯白的亚麻纱裙,坐在阳光里微微垂着头看书,海风吹动她的银发,发丝在光里折射出梦幻般的色彩,细细一道光边勾勒出她的脸颊、脖颈,纱裙贴在身侧,隐约露出柳枝般的线条。
他转头看她,只觉得她的样子比所有画都像天使。
“拷问灵魂毫无意义,”海因里希说,“这是永恒且无解的斗争,从人类诞生开始,就以种种不同的名义进行,在不同的时代里戴着不同的面具。它是人性两极的对抗关于宽容与不宽容,自由与不只有,个性与划一,良知与暴力……其实本质只是一种最后的抉择——[1]”
阿黛尔抬起头看他,像以往听讲一样,等待着他继续往下说。
看着那双眼睛,海因里希忽然停顿住了,咽喉中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先生?”
公主偏了偏头,带着几分疑惑地喊他。
“……一种抉择:在你心目中是人道的宽厚更为重要,还是政治性的事情更为重要?是通情达理重要,还是拘泥于刻板的条条框框重要?是自己的人格更为重要,还是权威更为重要?[2]”海因里希移开眼,目光落在桌面的书上,那些熟悉的字化为了抽象的符号,无法在他脑海里留下任何真正的意义。
“难道这不是早有答案吗?”阿黛尔说,“人道的宽厚、通情达理与人格更为重要。”
“阿黛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