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人都忙, 上工的上工, 读书的读书, 是没有时间去买菜的。陈殊倒是有时间,只是市场的人看她一个小姑娘,常常缺斤短两, 卖些不新鲜的蔬菜给陈殊。冯太太知道了, 就叫陈殊不要去了,拜托了市场相熟的小摊贩每日送点新鲜的蔬菜瓜果。冯太太人缘好, 再给上一毛钱,小摊贩便很乐意去做。
因此这个时间点儿,陈殊做饭, 材料倒是很丰富的。英子是个极勤快的小姑娘,喜鹊似的围着陈殊转, 打下手。晚上冯先生冯太太回来,精神都很好:“经理今天去车间宣布, 凡是工厂的工人, 都可以分配宿舍。”
冯先生点头:“虽然没有足够多的床,但是那些包身工小姑娘都不愿意回去,宁愿十几个人挤着睡呢。”
陈殊笑:“她们愿意就让她们住下吧, 就算条件简陋些, 也总比被人随意打骂要强些。”
冯太太也同意:“是这个道理。只是开始那群带工老板并不同意住在工厂里, 经理就说除非同意, 否则解约, 他们这才同意的。”
冯先生不赞同:“也就是那么说说罢了, 免了他们两顿口粮,肥皂厂的工资又高,他们那里会不同意?”
一家人正吃着饭,外面杜均敲门进来:“陈小姐,经理派人去找我,说您找我有事的。”
冯太太招呼他坐下吃饭,陈殊放下筷子,站起来道:“不用了,杜小公子只怕是酒足饭饱的。”拉开门:“我们出去谈。”客厅里人多,当人这么多说他,难免不合适。
后院里小水洼,青蛙呱呱叫,冯先生叫人打了两把椅子,放在花木旁边,饭后乘凉很有几分意趣的。
陈殊道:“坐下说!”
陈殊还没说话,杜均就晓得她要说什么了:“陈小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以后不会了,我以后按时去厂子里上工,老老实实跟着项先生学本事。”
陈殊很是诧异,怎么一转眼就变了:“你能这样想,是很好的。办肥皂厂,你出了一部份设备,是投入了本金的,因此你也股东。就算你不去工厂,年底的分红也是少不了你的。”
陈殊顿了顿,很严肃:“如果你不喜欢去工厂,大可以不去的。但是如果你在工厂挂了职位,又处处违背工厂的规章制度,迟到早退,不听项先生的吩咐,这就不好了。你知道的,项先生这个人不好说你的。”
杜均道:“陈小姐,我父亲生前就是因为要做肥皂,才被洋人气死的,我会好好干的。”
陈殊并不十分的相信,瞥了眼,见他低着头,仿佛很挫败的样子:“你这幅样子,精神萎靡,是做什么去了?”
杜均叹气,索性都说了:“陈小姐,我和那蝴蝶完了,彻底完了。那蝴蝶傍上个革命军军政府的人,要去南京了。”
蝴蝶?我还鸳鸯呢?陈殊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似乎是位漂亮的女明星:“喔?情场失意,所以要奋发向上了?这个理由不大能说服人吧?”
杜均坐下来,双手捂着脸,看起来不好受:“陈小姐,蝴蝶说我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少爷。那个人就不一样了,威严赫赫,说一不二,跟他比起来,我一无是处。我对她好有什么用,天天陪在她身边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跑去南京做人家的小妾……”
陈殊心里吐槽,好像跟了你就不是做小妾了一样,你不是一样娶了媳妇,只能让人家做妾吗?兀地回过神儿来:“什么?革命军军政府的人,他们不是不准纳妾的吗?”
杜均嗨一声,叹气:“陈小姐,报纸上说什么你就信了,他们明面上是不许纳妾,可没有名分的相好,谁能管得着?就是他们那个青年军人纪律委员会也管不着呢?”
末了,杜均像陈殊保证:“陈小姐,您放心,我以后一定跟着项先生好好学本事。在革命军做事又有什么了不得的,咱们固本肥皂厂可是中国独一份儿,独一份儿的民族企业。”
陈殊打断他:“只是一个不足五百人的小工厂,还远称不上企业。”
杜均喔了一声,见无论怎么表态,陈殊都是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发狠道:“陈小姐,总之,多说也没有用,您就瞧我以后就行了。”
陈殊将信将疑,给他打预防针:“倘若再做不好,项先生可是有权利叫你走人的。”
杜均道:“您放心,不蒸馒头争口气!”陈殊心里笑,也不知是争什么气,又是争气给谁看?要是给哪位蝴蝶小姐,人家不是都已经要去南京了吗?
陈殊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以观后效。杜均进了客厅,向冯先生冯太太告别,便告辞了。
冯先生劝陈殊:“他这样的小少爷,小小年纪就继承了祖业,吃喝不愁,吃不了苦也是常事的。何况,工厂里也不缺他做事。项先生安排事情仅仅有条,足够了。”
陈殊重新拿起筷子,冯太太给她添了一碗汤:“是这个道理,只是他年纪小,也没有长辈提点,难免走些弯路。我现在说话,他还听一些,总不好看着他出错不理的。”
冯太太赞同陈殊:“是这样的,能帮上一把就帮上一把,人做善事,菩萨也看在眼里的。”
半夜时分,雷雨大作,外面有人拍铁门。雷雨声又大,一家人都没听见。还是英子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