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乐景从书桌上抬起头,看到推门而入的自家表姐表示一怔,眼中是明明白白的惊叹。
温招娣噗嗤一声笑了,打趣的看着乐景,“看到我就这么惊讶?”
乐景站起来,坦然回答:“很惊讶,因为你真的变化很大,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这三个多月来,乐景早出晚归拍电影,而温招娣同样也是早出晚归在沈明华先生那里学习电影剪辑,两个人各忙各的,是以这么久以来竟然一次也没有见过面。
此时的温招娣真的可以用判若两人来形容了。
首先,最大的变化就是她把自己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头发给剪掉了,现在留着女学生式的齐耳短发。
然后就是她的眼神,精神饱满,斗志昂扬,就好像突然获得视觉的盲人,用初生的眸来好奇的探索这个世界,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和有趣。
她留着短发,穿着不修腰身的直筒藏蓝色旗袍,看起来和街上那些女学生没什么两样了。
而短发和旗袍,也是民国知识女性追求男女平权的标志。
因为自古以来,只有男人才能穿长衫,在清末民初,也只有男人才剃发去辫,学着西方人留短发。
从头到尾,什么浪潮,什么风气,什么变革,似乎都是男人的事,和女人无关。
所以一些进步女性就很不服气。她们主张女性也要和男性看齐,男性能做到的事情女性也要做!在这种思想的鼓动下,旗袍诞生了。最初的旗袍就是直筒状,丝毫没有后世的曲线美,因为这是女人的“长衫”。
女人留着短发,穿着“长衫”,不施粉黛,看起来和男人没有太大区别。如此之举,自然引来不少老学究的不满,认为这样不男不女,阴阳失调,有悖纲常,他们在报报纸上抱怨,“在大街上看过去,女人做男人打扮,真乃奇闻是也!”
在后世,一些女权主义者认为女人学男人本身就是对男权的崇拜,女人应该坚持做自己,发掘女性之美。
乐景无意评价古今女性两种不同想法的对错,因为这两种想法都反应了不同时期女性对平权的追求。
所以他打从心眼里替温招娣感到高兴。
“我要谢谢你,让我找到了我的名字。”温招娣把一缕黑发别到耳后,徐徐向乐景讲述她这几个月的经历。
“我回去后,一直在品味你给我说的话。你说要我给自己起名字,我刚开始不懂,就去问了沈先生。沈先生说名字代表了父母对子女的期盼——期盼子女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眼皮轻垂,鸦睫微颤,神色有些郁郁,露出的一抹眸光是化不开的苦涩,“沈先生的女儿叫沈筠,沈先生说筠是竹子的意思,他希望他的女儿能像竹子那样正直高洁。”
她闭了一下眼睛,声音像因为年久失修卡顿的齿轮那样干涩生硬,“而我叫招娣……父母对我的期望是希望我弟弟快点来。”
“我弟弟叫温闳,沈先生说闳通宏,有宽广,博大的意思。”她扯了扯嘴角,麻木的说:“我爹大概是期待我弟弟有一个宽广博大的前程。”
她抬眼看向乐景,神色褪去刚刚的颓靡,双眸流光溢彩,光彩照人,“沈先生还说,你让我给自己取个新名字,就是想要让我来决定我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由我来描述自己的未来。”
乐景微微颔首,他欣慰的看着眼前这个刚打破桎梏走进自由世界的女人,“你做到了,我为你而骄傲。”
“是啊,我做到了。”温招娣眸光泛起动人柔波,她有些羞涩的抿了抿唇,声音是她之前从未出现过的不拖泥带水的干脆利落,“我曾在一个夜晚梦到了星星。”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浮起小女孩般的天真梦幻,兴奋的拿出自己宝贝给小伙伴炫耀,“梦里我躺在船上看星星,星星真美啊。我最近时常想起那个梦,所以我就想,干脆给自己取名为梦星好了,我也想像星星那样闪耀美丽。温梦星,这个名字你觉得怎么样?”
乐景抚掌赞叹,“很美的名字,我想到了一首诗。”
温招娣,不,温梦星好奇的看着乐景,“什么诗?”
“西风吹老洞庭波,一夜湘君白发多。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青年声音悠悠,满目清和,声音似夜潮般安静深邃,“这是元朝一位诗人的诗,诗人名为唐温如,生平年不详,他也仅有这么一首诗流传至今。”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温梦星初听惊艳,特别是最后一句,越品越有味道,这句诗描写的不正是自己那个梦吗?
“我太无知了。”她深深叹了口气,有些羞愧,也有些彷徨,“我这么大年纪才开始学识字,你们知道的诗我都不知道,我太笨了。”
乐景说:“如果你能活八十岁的话,你还有五十六年可以学习,只要你坚持学习,那么总有一天可以成为一个博学的人。”
温梦星一怔之下豁然开朗,刚才的自怨自艾立刻不翼而飞,她现在斗志昂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无比光明美好的未来。
“对,我还有那么多时间!”
温梦星离开的时候,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她坐在车上,从未有那么一刻如此坚定的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