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乐景早就知道季淮璋抵达美利坚的消息,但是乐景没想到他们会这么快相遇,而且还是在这种场合。
尽管当初季鹤卿在做出决定的时候肯定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猝不及防间直面季淮璋,还是对他造成了直观的冲击,乐景已经很久没看到季鹤卿如此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模样。
少年本就白皙的脸色现在更是看不到一点血色,长睫颤抖,瞳孔涣散,身体僵硬凝固成了一块石头。
如此狼狈虚弱,和出行前少年的神采飞扬判若两人。
他想也不想飞快拉上了马车的窗帘,阻碍住季鹤卿看向外面的目光,摁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别下来了,你就坐在马车上,等我们回来。”手下温热的身体正在轻微的发抖,可以想见季鹤卿心中正在发生多么剧烈的动摇。
就算平时已经是长成了沉稳大人的年纪,在骨肉至亲面前,季鹤卿还是会变作一个无助的孩子。
让现在的季鹤卿去面对季淮璋,未免太残酷了。趁现在季淮璋没有发现,季鹤卿可以躲起来,由乐景独自来面对他。
眼下也不是适合发生冲突的场合。
等日后季鹤卿做好心理准备,祖孙俩再好好谈谈。
季鹤卿垂眸不语,紧咬牙关,放在膝头的双手握成拳头,白皙手背青筋暴起。
正在整理礼服艾伦和白珍妮动作不约而同一滞,狐疑的看着季鹤卿,艾伦问:“季,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白珍妮联系到乐景刚刚的动作,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她小心探问道:“外面……怎么了吗?”
乐景叹了口气,轻声解释道:“鹤卿的爷爷……也收到了宴会邀请,现在就在外面,他们祖孙俩关系不太好。”
艾伦和白珍妮是知道内情的,知道这个关系不好已经是很委婉的说法了,以清朝官员的顽固和保守,季鹤卿的叛逃足以让这对祖孙成为仇人。
白珍妮立刻说道:“阿卿,你不要下车了,就呆在马车上。”她安慰道:“你爷爷现在肯定在气头上,等会儿我们帮你说说话,你爷爷消气后你再下来。”
艾伦也说:“是啊,你们毕竟是血脉亲人,亲人之间能有多大的仇怨呢?”
季鹤卿宛如发条上锈的机器人,僵硬地摇摇头,“你们不了解我爷爷,而且我们之间的分歧……比太平洋还要广袤。”
他慢慢抬起来头,脸色依旧没有血色,眼神却已经平静了下来,少年抿了抿嘴唇,干涩开口,“我要下去见爷爷。”
迎着好兄弟和艾伦夫妻担忧的目光,他长出一口气,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早在选择这条路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觉悟,我必须要面对,不能逃避。”
乐景沉默了一下,伸手覆上了季鹤卿紧握的拳头,“我陪你,别怕。”
季鹤卿表情紧绷,宛如即将踏上战场的战士,看向乐景的目光里流淌着淡淡的暖意,他用力笑了笑,轻声说:“嗯,有你在,我不怕。”
……
乐景和季鹤卿下车的时候,季淮璋已经不见了,虽然季鹤卿没有说,但是乐景可以察觉他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乐景和季鹤卿跟在艾伦和白珍妮后面,安静进了会场。
只是他们想安静低调,艾伦和白珍妮金光闪闪的家世背景却在第一时间吸引了全场人的注意力,宴会的主人罗德尼.乔立刻放下正在交谈的季淮璋,热情的迎了上来,和艾伦和白珍妮亲热寒暄。
被丢下的季淮璋面色看不出丝毫不悦,他沉静的脸色却在看到跟在艾伦和白珍妮身后的那个熟悉面孔时骤然微变。
六年未见,男孩也长大了,面庞彻底脱去稚气,多了几丝棱角,只是模样还是露着几丝文弱女气,不够刚强。
男孩也长高了,身体挺拔,长身玉立,也只是比人高马大的罗德尼.乔低了半头而已,他现在比他爹还高。
季鹤卿垂着眼睛,几乎是鼓起全部勇气,才抬眼向爷爷的方向看去,先是为爷爷眼中的怀念而模糊了视野,接着亲眼目睹这双眼睛慢慢蜕变成一双政治家的眼睛——在这双眼睛里全然看不到祖孙久别重逢的温情脉脉,这是一双属于政客的眼睛,在冷静评估分析审视着一位敌人的分量。
这让他心神大震,如遭重击。
乐景同样注意到了季淮璋的审视目光,他微微偏头看向身侧的季鹤卿,不出意料察觉到了他僵硬的站姿。
他在心里再次叹了口气。
正在和主人寒暄的白珍妮没有注意到祖孙俩的互动,好心想把两个孩子引荐给罗德尼.乔,侧了侧身子,招呼乐景和季鹤卿上前,“这是颜泽苍和季鹤卿,他们都是我和艾伦看着长大的孩子,您应该知道他们,前不久就是他们代表全体华人,把洛杉矶政...府和警...察局告上了法庭。”
乐景拉了拉季鹤卿的袖子,示意他回神,然后首先站了出来,露出标准的社交笑容,“您可以叫我颜,我在哈佛经常听到您的大名,如今总算能见到您了。”
罗德尼.乔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了,身体微微发福,皮肤被晒成小麦色,笑道:“我也对你是久仰大名,一直很想交你这个朋友,艾伦和白珍妮都是我的朋友